chapter.4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就有些出乎鹿晗的意料了。
在出城速度最快的一条高速公路口上,得到指示的交警发现了两名驾车逃窜的犯罪嫌疑人,并将其押送至刑警局。最关键的是,就当负责调核对实情的同志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楚辞就已经供述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楚辞与李轩曾交往四年之久,李轩曾以创业为由多次向楚辞索要钱款,前后共计十余万。而后她发现李轩频频出轨,同时与多人暧昧,并被李轩告知要求分手。楚辞对李轩恨之入骨,于是通过网络雇凶,设计将李轩与其新欢吴琳琳约出,并合伙将二人杀害。随后她与杀害李轩的林泉汇合,准备逃出雾都后各不相干。
没有留下指纹是因为他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五指上涂满了透明的指甲油,以防止意外。至于消失的手机,则是被楚辞慌乱中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鹿晗翻看笔录时,嘴唇下意识地微微翕动着。再看审讯室里的楚辞,隔着厚厚的玻璃,鹿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眼中彻骨的冷漠。
那是对生命的绝望。
“其实你完全可以通过法律的途径控诉李轩,……可你为什么……”
听到声音的楚辞慢慢抬起了头,过长的刘海掩去了她所有的神色,只能瞧见两行泪水直直地从眼眶中滚落:“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他因为诈骗罪坐牢,我希望他死。”
鹿晗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比起曾经接触过的犯人,他更不愿直视这样无悲无喜的目光。他甚至习惯于那些歹人歇斯底里的怒吼与咒骂,可是他无法与一具行尸走肉沟通。
楚辞已经脱了那件宽大的男士外套,她的连衣裙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连手背和指尖,都残留着已经风干的殷红印记。
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儿,本该像盛放的花朵般灿烂的年纪,却要过早地接受生死的裁决。
“可你要知道,李轩并没有让吴琳琳公开他们之间的情侣身份。”
一道横空入耳的响亮嗓音将鹿晗飘忽的神思拉了回来,转身一看,洛什七拿着一份档案袋,正从隔壁审讯室走来。
她讲手上的纸袋交给鹿晗:“林泉听说楚辞已经招供,就承认犯罪了事实。这是笔录。”
鹿晗拿着一沓文件,恍惚觉得竟有千斤重。他看着缄口不言的楚辞,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副队,或许……你是对的。”
洛什七被他突如其来的感叹弄得一怔:“什么?”
“也许,有些事情,我真的不了解。”
明明案件彻底解决,犯罪嫌疑人也已经落网,可他就是开心不起来。
“……队长大概误会了。”洛什七静静地望向审讯室里默然垂泪的女子,“如果她已经把自己的生命视作儿戏,那么即使是我们,也没有资格替她伤感惋惜。自然会有人替她流泪的,为她对自己的轻贱。”
鹿晗没有回应,他无法反驳洛什七说得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或许真是自己从前得经历所致,跟着老队长破获的案件,无非是抢劫,绑架,这一类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类型。而那些被抓获的亡命之徒,没有一个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可以坦然自若的面对歹徒的威胁,可以谈笑生风间扣动手枪的扳机,可以在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里全身而退,可是面对一个深受情伤,一心求死的柔弱女孩,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他一直认为,身为刑警,维护治安,惩奸除恶,天下终有一日会安定。
直到今天他才反应迟钝地醒悟,有些东西,不是单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够改变的。例如天下间数不清的矛盾纠纷,或者穷途末路之人自轻自贱的念头,抑或眼前这个对生活了无希望的可怜人。
不在行为,在人心。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了进来,一方清亮的光束从头顶打下来,照得鹿晗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无法聚焦。日熙在洛什七身后勾画出一个淡淡的光圈,显出逆光后的黑色剪影,眼角眉梢都浸润在明媚的光线里。她神色平静,那是对生死司空见惯后日积月累的抵抗力,并非无情,只是在滚滚红尘里,看破了旁人看不破的束缚而已。
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点洛什七毫不怀疑。
生生死死寻常事,世上有那么多善恶忠奸,轮不到她一一悲喜交加。
鹿晗的沉默被洛什七尽收眼底,她看着眼前的人,多少有几分感慨:“……队长很容易难过吧”
“啊……那也没有……”
“一脸傻样……”
“什么?”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