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中吧 关注:89,644贴子:1,190,416

回复:【授权转载】华青鹰太太的一些短中篇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我以为您不会同意我来,”她站在那儿,拢了拢宽大的袖口,“不过既然所有人都在这里,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秘密关乎以赛而未来,关乎救主。”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退后几步,在王耀身边站定,望向他。但后者对他轻轻摇头。
“哦?”这时,无敌国王从坐直身体,做了个手势。
“我是个骗子,”少女挺直的脊背好像一只立在水边的火烈鸟,王耀这才恍然惊觉,他的小妹已经在这些年间长成了一个不输任何以赛而公主的果敢姑娘,“那天晚上陛下临时决定召见我与两个侍神者,我就有预感是您迫不及待,要做出尝试。所以——”说到这儿,她转向本田菊,“所以我提前分出一只蜡烛,我把它偷偷地藏了起来,我会把以赛而的希望交给真正的、唯一的侍神者。我不会让其他人有任何机会——”
  谁都没有想到,本田菊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冲向王梅梅,两只手攥紧了她的喉咙。
“你这个骗子!”他大叫道,“巫女!”
  这些人当中是王耀最先反应过来,“本田菊你把手松开!”他喊道,随后望向阿尔弗雷德·琼斯,后者从椅子上站起身,用眼神示意制止了王耀身旁的金刃侍卫长拔剑相助。王梅梅抽着气,挣扎着,而夕阳下的空气如同死水。琼斯就想看到她送命。当侍神者意识到这一点,周身因为前所未有的激动而打颤。但一想到属于他和梅梅的秘密,想到他们共同的故乡——他不知道自己的勇气从何而来。
  他抽出了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佩剑。王耀想不到它是这样称手,又是这样锋利——他刺向本田菊,虽然本意是把他和梅梅分离开。但剑身扎进了人的身体。他看到血从本田菊身上透出来,一大片一大片地染红了对方与他相似的侍神者的白色衣袍。王梅梅艰难地挣脱出来,咳嗽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说不清那把剑最后是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夺走了,还是被他扔在了地上。
“王耀,王耀——”
  仍然是金刃骑士长押着他,再前面是地牢的牢头。王耀顺从地跟着他们走进地牢,波诺弗瓦提着一盏铜灯,在腥臭味四溢的地牢的走道里前进着。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的侍神者!御前伤人,还当着金刃骑士长的面,”他深深叹气,“王耀,你可把我害惨了。”
“本田菊出手的时候我看你可没觉得他把你害惨了,”王耀的声音很轻,“波诺弗瓦,如果我不出手,琼斯会让我妹妹在他眼前死掉。”
  他的话让金刃骑士长更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挪动着步子,从没有觉得这差事这样难做,只想快点脱身。
“好了王耀,”牢头终于停下,打开过道尽头一间独立牢房的栅栏门,“你就住在这儿吧。如果不是看在斯拉夫人的份儿上,你现在一定被水牢里那些耗子咬死了。”
  王耀一语不发,走过他身边,弗朗西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里连窗都没有——”他略带歉意,“救主仁慈,我用不用给你留一盏灯?”
  但很快他发现那桌上已经有了一盏风灯,只不过火焰非常暗淡。金刃骑士长于是摇摇头,他不想听见牢房在他身后上锁的声音,于是提早退了出去。
  王耀看见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背影走远。很快牢头也一跛一跛地走了。他又等待了一会儿,直到这里彻底归于沉寂,只有那盏小灯在矮桌上悠悠燃烧,王耀扭开防风盖,观察着它:这一小簇纯白无暇的火苗如此平和虚弱地燃烧着,仿佛垂死病人,随时会耗尽生命。刚刚弗朗西斯出声问他,王耀真是吓了一跳。幸亏金刃骑士长没有提出和他交换,不然他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
  眼下,这盏风灯里的火苗就是以赛而最后的白色圣火了。在他们找到它之前,王耀知道自己还有一点时间思考:如何运用它?如何让它永不熄灭?他端起铜灯,凑在眼前紧盯着它,这样一簇微弱的白色火焰,这样飘摇着,颤抖着,如同在向他求救。我们两个都身不由己啊。王耀另只手托住灯台,企图叫它停止晃动,但他却一下子摸到一个小小的缝隙。
  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铜灯举高,然而光芒太过微弱,他几乎看不到灯台底座的样子,只能依靠触觉:是一道缝隙,一小块铜片,似乎用指甲可以撬开,但要费一点力……当他最终谨慎万分地撬开了它,一片羽毛似的东西立即从其中滑落,轻轻地掉在了他的腿上。王耀吓了一跳,以为这是一片布,他拿起了它,靠近微弱的火光。
  这东西洁白无瑕,薄如蝉翼。这是一张纸,比他见过得任何牛皮纸或是小羊皮纸都要轻薄得多,但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够塞进那比轻木信筒狭窄得多的暗格之中。王梅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它,她在上面用黑色墨水写下简单几行字迹,也许时间仓促,这几行字王耀费了点时间才得以完全看清:
“这即将是最后的火焰。我相信救主,但不相信本田菊,更不能听凭琼斯旨意叫你献出生命。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请你自己来决定。无论你做了什么,凭以血连血的誓言,我永远爱你。”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3楼2017-05-02 23:37
回复
      请你自己来决定。伊万·布拉金斯基也说过类似的话。为什么这些人如此信任他?如此信任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东方侍神者?王耀把字条小心叠好,放进口袋。她望着圣火的白色光芒,时间久了,那火焰在他的视野中留下一个挥之不去的光点。
      你错了,这问题应该让救主自己回答,王耀想,如果不是救主,也应该是本田菊。
    他早就知道对方比他自己更加适合做侍神者。本田菊以前对他是羡慕过头,如今变成了嫉妒,或者本就心有不甘。所以当他从斯拉夫归来,本田菊一定害怕极了他会再次夺走这个位置。他一定是被冲昏了头……不,为了圣火,今天他们都昏了头。王耀直至此刻依旧不敢承认是自己亲手把剑刺向了对方的胸膛。本田菊流了好多血,甚至可能会死。就为了这个称呼,为了白色圣火。他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白色的火苗上。圣火,他现在可不这么想。
    “你根本不该叫圣火。”
      他恶狠狠地低声说道,那火苗也许是因为他话音里带出的气流轻轻地颤了颤。如果你在这里熄灭,王耀想,那么就再也没有白色圣火了。同样,人们就再也如不需要侍神者了,没有人会再因为你受惩罚,被迫弯腰说谎,苦心藏匿,更不用“遭报应”,不需要“以命换命”。再也不需要了。
      这害人的东西。他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准备用两只指头照原样把它熄灭,后来又一拍额头。他才不想再受一次灼烧之苦。“再见吧。”他说。他放下手,转而吸入一口气,呼一声吹向了它。
    tbc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4楼2017-05-02 23:38
    回复
      看点要来了是吗


      IP属地:四川115楼2017-05-04 11:27
      收起回复
        这个帖子和华爸的长篇《长夜》是每天轮流更新的哦,小伙伴们可以两个帖子一起追这样每天都有粮吃呀wwwhttp://tieba.baidu.com/p/5076605484?share=9105&fr=share&see_lz=0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6楼2017-05-04 12:30
        回复
          第八章 侍神者的伟大魔力
            火光没有熄灭。
            相反,它被王耀吹到了半空,好像一粒豆子似的,它在半空摇摇欲坠地晃动着,却依旧倔强地燃烧。
            我这是做了什么啊!王耀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颤着手,轻轻地将它拢在掌心,企图将它放回风灯里面。他的手掌无根的火焰映得发亮。很快,侍神者察觉到它在灼烧着他,像是报复。很热,很痛,就像是烧红的铁针刺向他的掌心,一点点火焰竟有如此大的能量:它在竭力反抗、碰撞、燃烧,或许它知道自己就要被熄灭了。但这就是你的命运。王耀在难以忍受的痛楚中伸出另一只手,猛然合拢。这就是你的命运,他忍受着痛苦,咬牙切齿地低咒。圣火给人们带来了什么?他被压抑的一生;永不能背叛的誓言;注定要被奉献出去的生命;诅咒、灾厄还有彼此忌恨——无数根尖刺在他手心里碾动;望不尽边际的白色雪野,刺骨的寒风在他手中生成;黑城堡塔楼上摇摇欲坠的冰锥刺穿了他的掌心,又跌入通红的炭盆;最终是白鸦,白鸦用尖利的喙在他手里啄个不停,好痛好痛。王耀咬牙忍耐,直到它放弃挣扎,最终,他的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终于松开双手。却没想到它还在燃烧——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就像是从他体内迸发。王耀两掌之间,白色的光芒混合着一丝丝红色血脉隐隐流动。这是我的血,他想。它们慢慢地突破了他,好像新芽破土而出。一只白得耀眼的鸟从他手中腾空而起,翅膀划破空气,热流扑到他的脸上。王耀被吓了一跳,他措手不及,跌倒在地。
            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白得耀眼的光芒。火鸦——姑且这样称呼它,它一直一直在他头顶盘旋,王耀回忆起克斯林黑城堡里阿尔洛夫斯卡娅公爵夫人为他展示的火蝶。她是怎么说的?“白色圣火的魔法比火蝶奇幻百倍”?王耀有些记不清了。他双手撑地,慢慢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双手间没有了痛楚。
            已经没有感觉了。不疼,也不热,他的手掌没有留疤,就连之前指头上的红印也不见了。一切就像幻梦,除了飞翔着的火鸦,它现在用爪子抓住栏杆,停在不远处,歪着头,用血红色的眼睛望着他。
            你和我亦是以血连血。王耀愣愣地盯着它,忽然远方传来沉重响声,走道尽头漏下一丝光——是牢头,王耀听黄铜钥匙哗啦啦响动。
          “快到这儿来,”想到白色光芒如此耀眼,他急切地对火鸦呼唤,“快!”
            鸟儿转转眼珠,但仍然顺从了他。白色光芒猛然一闪,便消失在他掌心。王耀的手干燥滚烫,他抬起手,轻轻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直到牢头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最终在他门前停住脚步。
          “你……”对方的质疑几乎让他心脏停跳,“你……的灯怎么熄灭了?”
            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牢头的声音好像是口枯井。王耀深呼吸一口,故作镇定。
          “我把它吹灭了。”他说。
          “不要妄想欺骗守夜人,”对方说,“你干嘛要熄灭它?”
            王耀没有回答,但对方悉悉索索地摆弄着钥匙,不时抬起头,似乎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不喜欢它。”
            最终,侍神者说道。这时候牢头也找到了钥匙,他哆嗦着把钥匙插进锁孔。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回响在漆黑的地牢里,然后门开了,跛脚的守夜人凶猛地拉起王耀的手腕,将他拽到门口。
          “走吧,”他说,“骑士老爷们在等你。另一个侍神者快死了。你现在是唯一的贵宾。”
            他怪笑起来,声音低沉可怖,而王耀紧随其后,听到这消息,心里一滞。
            本田菊的确是快死了。他想见一见自己。
            现在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带着他走在前面。“听说他想向你道歉,”金刃骑士长叹了口气,“陛下想了想,还是允许了。不过我是觉得琼斯是想借机问问你最后一点白色火焰的下落。他一怒之下把你关进地牢,现在要找个由头把你放出来……”
          “他不会死,弗朗西斯,”侍神者在原先属于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他知道现在是另一个垂死的人正躺在那张红色大床上,但此刻他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我……”
            金刃骑士长看出了他的犹豫。但他们都知道,再晚一刻,也许救主就会带走本田菊的生命。于是他替自己的好友推开了那扇厚重木门。
          “去吧,好好向他道别。”他说。
            室内蜡烛的气味叫人喘不过气来。王梅梅也站在那儿,她别着脸,仍然在生气。王耀不知道为何她与本田菊在自己离开以赛而的这段时间里关系竟然坏到想要了彼此的命。不过此刻看来阿尔弗雷德·琼斯没有为难她。同时,伊万·布拉金斯基竟然也在。斯拉夫人正在和无敌国王交谈,见他进来,后者偏了偏头。
          “我把他带来了,”琼斯压低了声音,而后转向王耀,“他在竭力拖延时间。”他说。
            他们都知道本田菊在拖延什么时间。他躺在床上。伤口被包扎得很好,但还是有血迹。本田菊的嘴唇白得惊人,他的呼吸又短又急促,似乎感觉到王耀坐在床边,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痛”他含混不清地呻吟道,他的眼睛终于完全地睁开了,瞳孔又大又黑,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王耀,忽然,他用另一种语言嘀咕了什么,王耀只好俯下身去听。
          “对不起,”他说,“我想跟梅梅道歉……我当时……”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7楼2017-05-04 22:54
          回复
              他听懂了本田菊的话。这是他们彼此熟悉的语言,是东方的语言。王耀想安慰他,但对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挣扎,又像是在蓄力。
              王耀忽然想到当他们都还在修道院时,本田菊时常秉烛夜读,不眠不休地地背诵全本《以赛而经》。王耀自问比不上他的刻苦,只是他们的命运不同。来他还为自己的身份感到一点自得,每当享受着它带来的敬仰、崇拜和种种优待,甚至当他隐隐感受到本田菊的嫉妒之心时,他从未后悔过成为侍神者。不过现在他明白了这身份的辛苦之处。人们敬仰他是因为大难当头,侍神者一定会做出牺牲,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当他被送往斯拉夫那一天,他从本田菊的脸上看到了抑制不住的雀跃之情。他真想告诉对方,这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对方如此迫切地想要取代他,但这个时候,王耀想,想不到我们终于达成了一致。
              过了好久,久到宫廷医生都走过来,把镜子放到他鼻下,但还有水汽在上面凝集。本田菊再次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很忧伤地看着王耀。
            “我还想吃……你买的……点心”
            “等你好起来,”王耀握住他抬起来的手。他的手真冷。好像雪融化再上冻,凝结成坚冰,“还像之前那样,你帮我避开那些侍卫的眼睛,我亲自出去找任勇洙给你买,买很多很多——”
            “好,”他现在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词了,王耀听出他是在尽全力多说一些,“后悔。救主仁慈……”
              他喘一口气,但那只手在王耀手心猛然握了一握,便再也不动了。王耀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他压根不愿意接受,但是一个宫廷医生走过来,把小镜子再次放在本田菊的鼻下。这次没有了水雾。医生摇摇头,然后伸出手阖上了他仍然大睁的眼睛。
            “他死了,陛下。”
              隐约之间王耀听见有人在向阿尔弗雷德·琼斯汇报。是我,王耀想,是我杀了他。一个陪伴我近十年的人,我把他杀死了,是我!他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攥住本田菊冰凉的手,另一只手狠狠地在脸上擦过,抹去自己的泪水。是我。他想。
              前所未有的后悔的情绪连同羞愧在他的胸膛里滚滚沸腾。每当他多停滞一秒,那沸腾的温度就更热一分。身后有人扳着他的肩膀,有人在一片朦胧中呼唤着他。沸水从他的双臂流过。他耳畔似乎响起那只火鸦凄厉的鸣叫声。王耀紧抓着他的手,感受到热源正源源不断地汇入对方渐渐变僵的身体。以血连血,以命换命。那一瞬间他想到过放开自己的双手,但最终没有。王耀明白这是侍神者的义务:白色光芒在他们手与手相连的地方肆意散射出来,是圣火。他听到医生低低惊呼的声音。光芒最终越来越强。让他觉得刺眼。
            “——他看见侍神者以灵魂换取灵魂,以生命换取生命……”
              王耀低声颂着《以赛而书》,他一刻不敢松手,心里却被难言的喜悦与悲伤同时填满。“——他看见他牺牲自己,拯救他人;他预言秘密即将揭露,冤屈得以澄清;他祈求烈焰再次燃烧,至亲至爱以血连血……世界,世界即将合而为一。”
              他几乎脱力,眼前发白,耳畔嗡嗡作响。是我的生命在流逝。他明白过来。本田菊的睫毛也许微颤了一下,紧接着,床上的已死之人在耀眼白光的照耀下皱了皱眉毛,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一声。
              活过来……
              侍神者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成功了,他想。
              他放开了那只手,向后仰倒过去。一个人在背后接住了他。大约是布拉金斯基。斯拉夫人捞起他的双腿,把他抱了起来。
              以命换命。王耀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的脸。我可能快要死了。
              他沉入了黑暗。白鸦在那里飞翔。然后是一片横亘的雪山,比圣山还要高、还要寒冷万分;他看见红色砂砾的荒野延绵不尽如同大海波涛,就像他在夏季巡游时望见的一样。那时候亚瑟·柯克兰大概还没有死,一次夏季巡游途中,他们跟随蜿蜒的队伍,站在大陆极西之地,柯克兰与他大腹便便的教父正在谈论这什么。他感到好无聊。
            “海那边是什么?”他问。
              他问了很多遍,对方才回答了他。是我的国家。亚瑟·柯克兰摸了摸他的头顶。我是海岛人,不是大陆人。
              那么海岛的那边呢?
              是悬崖。对方回答他。那里是世界的边界。海水从那里直直向下坠落。就如同在大陆的极东之地,那里也是一条狭长海岸,海岸对面同样是悬崖,水哗哗地坠落,坠落……
              像一只倒扣过来的大锅。
              黑暗森林、斯拉夫、以赛而、中央荒漠和东方的国家——还有海岛。亚瑟·柯克兰属于它们中的一个,名字叫布瑞塔的岛国。其余王耀还见过其它岛国上的人,不过更少,以赛而的神圣国王之前叫他们“异邦”。那群人浑身雪白,身材高大。
              这世界在他脑海中旋转。以赛而和斯拉夫加起来不过整个世界的一角;我们原来所拥有的所有魔法不过白色圣火赐下的一星。他的身体好轻,那只火鸦载着他飞啊飞啊,于是整片大陆就在他脚下匍匐。
              然后他发觉自己僵住了。他抓不紧白鸦背上的羽毛,就像没法掌控撒蹄狂奔的骏马。耳边是风声呼啸,侍神者一下子从白鸦雪白的脊背上掉落下来,一刻不停地坠落,坠落——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8楼2017-05-04 22:55
            回复
                王耀就这样醒来,满头冷汗。他躺在宽阔的大床上,阳光明晃晃的,从厚重帘子中透出一线。侍女见他声音微弱地要水喝,吓了一跳。
                首先赶来的是布拉金斯基。“你昏睡了整夜,”他说,“耀。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
                整夜。王耀几乎以为过去了一百年。却只是好好睡了一觉。人们都已经看到了他的神力。他让本田菊死而复生,现在,他自己也醒了过来。侍女匆匆去找金刃骑士长,而正在与无敌国王举行御前会议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勋爵则要找到独自诵经的本田菊,还要派人叫醒大哭整夜此刻还在昏睡的王湾……这期间,伊万·布拉金斯基就坐在王耀床头。他紧紧地拥抱了侍神者,而当他的嘴唇即将印上王耀的额头时,却被匆匆赶来的王梅梅打断。
                东方女孩对这事儿倒是习以为常一般,不过王耀可不这么坦然。他红着脸,任由妹妹挤到身旁,给了他拥抱。
                王耀抬起手,想抚一抚她的头发。他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头好僵。他竭力装作没事,旁边站着的布拉金斯基却首先发现了异常。
              “耀,”他的眼中写满不敢置信,“你的手——”
                是啊。我的手。王耀在王梅梅再三要求下才将紧紧蜷起的手指展开。食指和中指,两个指尖已经现出圣火纯净的白色,“先别动,”他对妹妹说,不让她碰它们,“指尖没有知觉了。”随后赶来的无敌国王、金刃骑士长和仍然有些虚弱的本田菊随后知道了这件事。这些人脸色不豫,本田菊低声说了什么,但很快伊万·布拉金斯基冷冷盯住他,王梅梅则背过身去,扇了他一个嘴巴。
              “这就是以命换命,”他没有躲开,“王耀,恳求你给我些时间,我会找到办法;如果不行,我宁愿你收回你给我的生命……”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当王梅梅转回身来,王耀才发现她眼泪淌了满脸,于是他只好出言安慰。
              “没事的,”他说,“我们总会有时间,没事的。”
                他的眼神飘向站在一旁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后者拉过他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
              “送一封信给克斯林,”他在对阿尔弗雷德·琼斯说话,“让斯拉夫的预言家告诉我们解决的办法。”
                无敌陛下只得应允。王耀眼见他们愁眉不展,却不得不在他面前装作坦然无事。修道院恢复了秩序,人们送来全本的《以赛而书》,那天下午王耀正和伊万·布拉金斯基坐在一起,给他讲自己抄写下来的咒语和经文。谁料斯拉夫人听得很不认真,不时拨弄拨弄王耀的头发和衣襟。
              “我想到一件事,”他自言自语道,“金刃骑士长在第一天说过什么话,他说‘如果真神和救主都提到侍神者——’”
              “‘那这事儿就得侍神者来办’,”王耀对这僭越的话尚有记忆,即使他不太情愿被打断,还是接了下去,“他还说如果圣火熄灭了,就再把它生起来。”
              “我也是这样想,”斯拉夫人双眸明亮好像紫色晶石,“它总会被再次点燃,你一定会好起来。塔斯尼茨基还送来问候。他说期待回克斯林,要带你去森林里猎鹿。”
              “他可是使臣阁下,”王耀笑起来,“他还说要带我看骑士们猎熊。”
              “黑暗森林里才有熊,”这时响起敲门声,于是布拉金斯基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回答他,“我可不允许你去黑暗森林。”
              “但恐怕你必须去一趟,”手持黑色信筒的无敌国王走了进来,“侍神者。斯拉夫的公爵夫人回信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向他伸出手,后者则不情不愿地做了个鬼脸,把信筒交给他。看来阿尔弗雷德·琼斯早有准备,一会儿本田菊和王梅梅也走进了房间。他们显然是有话要说。
              “时间紧迫,”伊万·布拉金斯基看完黑信筒中的纸条,长呼一口气,把它抛在桌上,“总算有一个办法。”
              “我们也找到一个办法,”王梅梅眉头紧皱,“但……”
              “‘他祈求烈焰再次点燃,’,”本田菊说,“救主预言过。还有一句在最末一篇,说‘生命如同神木,充满奇迹且生生不息’,但我们没有发现其它关于神木的描述。”
              “因为神木生长在异教徒的土地上,”布拉金斯基转过头,笑意难以掩藏,“耀。冬妮娅王姐说真神早就预示她夜夜梦见黑暗森林里的白色神木。她说她听见那声音告诉她‘同样的’,大约指同样的火焰——”
              “或者同样的生命。”王耀抬起手,这几天过去,那白色僵硬已经蔓延至四根手指,“我愿意动身去克斯林的黑森林,”他抬眼看着伊万,“然后把圣火点燃。”
              “或者同样的生命。”王耀抬起手,这几天过去,那白色僵硬已经蔓延至四根手指,“我愿意动身去克斯林的黑森林,”他抬眼看着伊万,“然后把圣火点燃。”
              “我将与你同行,”对方回答,“无论多么凶险。”
              tbc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9楼2017-05-04 22:55
              回复
                沙发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20楼2017-05-05 23:42
                收起回复
                  好棒再暖暖


                  121楼2017-05-06 00:48
                  收起回复
                    沙发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22楼2017-05-06 15:11
                    收起回复
                      第九章讯
                        有一个侍女低着头,正在拨弄炉火。以赛而的春天已经到来,白城堡很快不再需要点燃壁炉抵抗冬日寒冷。与此同时伊万·布拉金斯基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王耀注视着他,对方也许是在给阿尔洛夫斯卡娅公爵夫人,斯拉夫的预言者回信。
                      “没有想到最终是异教徒能救你一命,”阿尔弗雷德·琼斯双手搭桥,坐在离王耀距离最近的扶手椅上,盯着侍神者慢慢转动手腕,“救主无声,反倒是真神这样仁慈。”
                        王耀未做理会。他早就感觉到他们的无敌国王丝毫不相信救主和《以赛而书》里的那一套言论——好一个功利主义者。不过自从他知道自己来自东方,忽然之间,他对救主和那些专属于以赛而的条条框框已经不如以往一样在意。王耀抽出自己的佩剑,打量着它,他知道自己的右手很快便不能灵活地使剑了。
                      “我还挺好奇为什么是先从一只手开始,王耀,”无敌国王没话找话,王耀真不知道他私下竟然如此聒噪,“我倒是愿意提供你们所有东西,快马、侍从、钱还有——布拉金斯基陛下,看在我们的友谊份儿上。”之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写好了信,他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
                      “把话说完,”伊万·布拉金斯基站起身来,“你必定有所祈求。”
                      “远非‘祈求’,朋友,”以赛而君主搓弄着自己的指尖,出言婉转,却近乎于威胁,“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够感受到我的好意,只有我能让你们顺利平安地回到克斯林那个冷嗖嗖的地方去。”
                        或许是因为王耀的身份,他比伊万早些听出对方话里的含义,“说说吧,”他把剑放下,顺带制止了斯拉夫人多言,“无敌陛下,如果你确信是我能帮你的话。”
                      “你的魔力的确能帮我,”眼见语归正题,阿尔弗雷德·琼斯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你真是个聪明人,侍神者,”他说到这儿又有点得意,“终归是朕同意布拉金斯基陛下从修道院把你接来。你——”
                      “我真感激您,心急陛下,如果不是您把他送走在先。”
                        伊万·布拉金斯基走上前,按住王耀肩头,似乎非常期待看到对方因为尴尬而停顿,“——您想要复活谁?该不会是神圣先王吧?”
                        王耀曲起手肘,撞了大笑的伊万·布拉金斯基一下。好在琼斯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够了,伊万,”他说,转而面向无敌国王,“陛下,我想先听听您想要我做什么,看在我在以赛而白城堡里一直受到的优待。”
                      “你可以称呼我的姓,我作为朋友如此请求你,”阿尔弗雷德·琼斯不遗余力地套着近乎,“而且你们两个也快——如果这事儿顺利的话,而我有预感一定会很顺利,”他终于在王耀的视线下继续了原本的话题,“我想试着复活一个死去十年的人。我没有他的——尸体,没有什么遗物,但很凑巧我想这人我们都认识,侍神者。我诚恳地请求你,如果在斯拉夫你能够延续生命,请务必看在真神、救主和一切神的份儿上……”
                      “谁?”伊万·布拉金斯基打断他。
                      “曾经的王都大公爵,亚瑟·柯克兰,”琼斯艰难地吐出这人的名字,看到王耀睁大了双眼,“他是我的教师,当我还是最不受欢迎的王子的时候。”
                      “那个海岛人。”
                        伊万·布拉金斯基忽然皱起眉头,望着王耀。侍神者若有所思,但最终点了点头。
                      “他死了十年之久,”王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十年。但我愿意试试。”
                      “你也知道他死了十年,”当他们在另一天离开以赛而白色城堡,伊万·布拉金斯基语气发冷地质问身旁骑马的王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人人皆知他回到布瑞塔的途中死在海上。”
                      “在以赛而宫廷,人们传言说他死在神圣国王手下,”王耀面无表情,他的手腕已经使不上力,因此控马要比以往难一点,“因为他不愿为旧主配置不死药。”
                      “我不关心他是何死因,但我关心你,王耀,”布拉金斯基的语气生硬,“你的状况不允许你向他人承诺这种事,尤其是现在。”
                      “我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王耀以为对方是因为他轻易答应阿尔弗雷德·琼斯而感到不平,“在我心里你们都帮助过我——”谁知伊万·布拉金斯基听了这句话,反倒一语不发,催促着马儿跑在他身前去了。直到负责护送他们出城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勋爵也看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气氛不佳,在城门口出言安慰。
                      “希望就在眼前,王耀,”他说,“你会活下去,治好你的病。然后如果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我会回到以赛而,”王耀故意说给布拉金斯基听,“然后和我的朋友们快快乐乐地在圣山上生活。没有侍神者,没有圣火,我们就做隐居者。”
                      伊万·布拉金斯基没理会他。于是王耀自己也生起闷气来。之后的一天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话。王耀可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从来都是别人主动找到他、讨好他、和他说话。但现在伊万也不再理会他了。那些白城堡派出来的金刃骑士呢——王耀一想到这些人差点在格罗茨要了他和伊万的命,就全无与他们聊天的兴致。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3楼2017-05-07 00:29
                      回复
                        第二天布拉金斯基也没有理会他。王耀发现他在看自己,但他一转过头,对方的视线随即移开。他感到好无聊,又是整日骑马,因此从中午起他就在寻找着机会和对方搭话——吃饭时伊万·布拉金斯基在和那些人探讨路线,他也参与进去,但讨论完毕,他们又开始赶路;下午对方放了一只白鸦、一只黑鸦各送到以赛而白堡和克斯林,王耀凑上前问自己能不能写两句。于是布拉金斯基给他找了一位字迹优美的金刃骑士代劳,好让他在右手僵直的情况下得以向白城堡亲人报个平安。
                        “你应该说点什么!”当天晚上吃饭时,王耀用左手持叉子,在很艰难地结束一餐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向对方发火,“伊万·布拉金斯基,”他抱怨道,“还是你想永远不和我这个以赛而来的人对话?”
                        “我只是有点伤心,”对方不紧不慢地继续进餐,“你一定会好起来,那时我还要将你送回以赛而去,你要回到修道院……”
                        “我何时这样说过?”
                        “昨天,”对方慢吞吞道,“和那位金刃骑士长道别的时候。”
                        王耀这才想起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他支吾了半天,终于撂下餐具,心虚回应。
                        “那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
                        “你很擅长将敌人化为朋友,”斯拉夫人用餐巾抹了抹嘴巴,盯着他,“这位朋友在格罗茨还想对我们大开杀戒。”
                        幸好他们用的是斯拉夫语讲话,不然周围的这些金刃骑士一定会给他们眼色看,“弗朗西斯和我解释过,那是误会,”王耀凑近了对方,“伊万,他是个好人。而且我曾经帮过他,”他见到对方抬起眼睛,明显很感兴趣,于是兴致勃勃地继续,“伊万,我用草药和咒语救过他妻子的命。后来他成了以赛而第一个无条件拥护我的人。就连那天连夜赶去修道院的时候——”
                        伊万·布拉金斯基突然站起身,王耀以为他要走了。但对方却用以赛而通用语和周围的骑士们打了个招呼,而后转向他。
                        “走吧,”他对王耀说,“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你慢慢说。”
                        王耀终于和这个喜怒无常的斯拉夫人说上了话,好在对方也不是总这样阴晴不定,他们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好天气、新鲜的饮食和彼此充满趣味的闲聊而过得轻松很多。直到到达港口。按约定金刃骑士即将返回,而克斯林的黑衣骑士则等候在沿界河逆流北上的船上。
                        老实说王耀因为接下来的旅程不用再度骑行而暗自松下一口气。他的骑术已然纯熟,只是手不听使唤——他的左手也开始僵硬、发白,脚趾也仿佛冻在一起。王耀开始害怕假如他们等不及赶到克斯林,他的头也这样僵住了,包括脑子——直到全身都变成石膏,保持着他最后的动作;或者就算他们赶到了,但迟迟找不到神木,又或者找不到办法点燃它,那么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尊雕像……
                        他不太喜欢到处行走,只愿意坐在船舱里看书。伊万·布拉金斯基一开始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直到有一天他看到王耀有些跛,才明白过来。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侍神者感激他的体贴。
                        “也不是那么严重,”有天晚上王耀坐在床头,很徒劳地活动着左手的五指,观察着它们好像冻僵了一样,缓慢地张开又合拢,“我走不快,但还可以骑马。修道院曾经来过一个人,全身因为沾染毒物而溃烂,他的两只手都没有了,可依然活到六十岁。”
                        想到这儿,他抬起头看着灯影之下坐在身旁的伊万·布拉金斯基,伸出手把他皱起的眉头展开,“你不应该着急,伊万,我才应该。那个中毒的老人,是侍神者救了他,是我。我用雪水给他擦洗伤口,每天都擦。他的伤口结痂之后,逢人便说侍神者是救主派来赐福于以赛而人的救星,救主仁慈,我可什么都没做……”
                        斯拉夫人一语不发。他看着王耀将两手笼在烛火两侧,低声祷告,似乎期待会有奇迹发生,他听到侍神者喃喃自语,“出来吧,”他说,“请你出来,再度盘旋……”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终于王耀的希望破灭了,于是他一口吹灭了蜡烛,侧卧下来,没有顾虑伊万就在一片黑暗中坐在他身边,然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听到压抑着的咳嗽声,还有吸鼻子的声音。那声音混在莫索尔河哗哗流水声之间,难以辨识。
                        等到他们在距离克斯林最近的港口下船,王耀已经快走不了路,只能手扶墙壁。“我的脚掌僵住了,”他说,“踝骨还没,不过也快了。”
                        他在努力适应着一切,包括运用越来越僵的左手使用叉子。下船那天王耀拒绝与伊万共乘一骑,他带着皮手套,很困难地翻身上马,“好在我可以骑马,就像原来一样,”他说,而后一夹马腹,跑在最先。这一路他们几乎是在狂奔,王耀竭力紧握住缰绳,从没有如此期待见到黑城堡的女预言家,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有办法,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的确拥有魔法的人,更何况她预言了圣火的熄灭,预言了这一路的艰辛。
                        有两三次,王耀差一点就要从疾驰的骏马上跌下去,他的脚几乎感觉不到马镫在那里,左手残存的力气也不足以及时勒马,不过他有信念。这信念攫住了他的神经,使得他能在一夜之间从港口跑回克斯林城门之外。伊万·布拉金斯基紧紧跟在他身边,而当东方天际露出圣火的纯净白色,在等待城门开启的短暂时刻中,斯拉夫君主紧紧揽住他的肩膀,出声安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4楼2017-05-07 00:30
                        回复
                          “你会好起来的。”他说。
                          王耀紧紧抿住嘴,城门在他们眼前开启,克斯林的黑城堡在远处山丘顶上高耸如同黑色剪影,城市尚未醒来,哒哒马蹄声尤为刺耳。但直到来到城堡吊桥之下,王耀才发现原来许多其他人正在这里等候。不同于他们临行时的简单仪仗,此时这里旗帜飘动,阿尔洛夫斯卡娅公爵夫人被骑士、侍女和几个御前的官员们簇拥着,站在最前。
                          不知道为什么,王耀一见到预言者略带焦急的面容,忽然觉得安下心来,甚至想回到黑城堡去,和她一起在壁炉边上先吃点东西,歇一歇脚。
                          “你比我想得好很多,”在克斯林料峭的春日清晨,她穿着淡紫色厚实的毛皮袍子,被一个侍女搀扶着,走到他身边。王耀想要翻身下马,却被她轻轻摇头制止,“这样骑在马上就像真正骑士,”她用手按住王耀僵硬的手背,仿佛知道他在旁人协助下下马会是及其难堪的场景,“我想和你们聊聊天,但我相信以后会有机会,会有很多机会——”
                          他注意到王耀眼神飘向一旁,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在她身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刚刚背上箭筒,正在晨光中与他人商讨着什么,托里斯·罗利纳提斯正走过去,递给国王陛下一柄黑鞘宝剑,后者接过了它,查验它银光闪闪的剑身,随即头也不回地向他们走来,像个踌躇满志的猎手。
                          “王姐,”他轻轻拍了拍冬妮娅的手臂,“能否向我们确认一遍真神的神谕?”
                          “当然,”预言者摸了摸兄弟的脸颊,“真神说你们得在黑暗森林里找到神木,神木的火焰就会是圣火。万尼亚,真神让我看到那火焰纯白洁净,足够让一切僵化的生命回暖。”
                          “那太好了,”布拉金斯基在他身后上马,看他身后那些人的神情,王耀觉得斯拉夫人的一意孤行显然为他们带来不小的困扰,“我们已经商议好。我和侍神者将即刻动身前往那里,一旦发现神木就砍下枝条。”
                          “恐怕没有这样简单,”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公爵夫人却紧拉住他的缰绳,“万尼亚,听我说,我不知道如何分辨神木,这事情太冒险了,我们不能——”
                          “我们会带上火把,”他的弟弟低头望着她,“亲爱的姐姐,时不待人。”
                          这是王耀回到克斯林后第一次听见这话。时不待人。好像是斯拉夫人的箴言,这句话总是萦绕在他耳畔,他看得出冬妮娅想反驳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伊万·布拉金斯基和他一整夜都在赶路,现在又要进入禁地探险,她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未加阻拦。王耀知道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欠公爵夫人,还有伊万·布拉金斯基一声感谢。
                          换了另一队随从,然而他们没有走多远,只是跟随着王耀与伊万二人前进至森林边缘便停下脚步。
                          “这里是森林入口,向前走上一个小时便彻底进入黑暗森林,”布拉金斯基从身旁人手中接过火把,“他们只能跟到这里,真神旨意只有你我才能进入。”
                          斯拉夫人翻身下马,王耀由他给自己紧紧胯下马鞍。真神果真这样说吗?为什么要让斯拉夫人的君主参与进来,还是这只是伊万的另一个随口谎言——为什么?侍神者回望克斯林黑城堡,黑色的建筑仿佛就在他身后不远,砖石沐浴在清晨阳光之下。
                          “我没想到这里与黑城堡距离如此近,”他喃喃自语,“黑暗森林……就像是童话里才有的名字。”
                          “四百年前,那时的王后是预言者,”布拉金斯基抬起头来,接过他的话,“她预言这片森林里会跑出怪熊,不过没人相信。后来的确有骇人巨熊夜晚出没在克斯林四处伤人。国王陛下亲自率领骑士猎熊,但他们一去不返。人们最后一次寻找他,发现树木开始变得诡异,叶片之间一丝光线都不漏下,森林里黑得吓人。于是人们都说那树是国王和骑士们变化而成,因为他们没能相信预言者的忠告——”
                          “所以他们全都死了?”
                          “是啊,”伊万利落地翻身上马,王耀的目光追随他背后背负的斯拉夫长弓和装着一打黑羽箭的箭筒,“每年夏天斯拉夫骑士还是会到这附近的山岭之中打猎,但四百年过去,没人再敢进入前面的黑暗森林了。”
                          “除了我们。”王耀说。马蹄声在松林里穿行。林子很稀疏,不过越走越密,静的可怕,一丝鸟鸣声也无。这里还有一线阳光落下,往前看,却是一片迷雾重重。这时候冬日残雪刚刚化尽,王耀从下船起一直在羊毛衣外身披厚实斗篷,却仍突然觉得冷。
                          “伊万,”他张了张嘴,“我一直做一个梦——我梦见我们来过这儿。”
                          身前人短暂地应了一声,他继续说下去。
                          “我梦见你用匕首削一根树枝,”王耀回忆着,“我猜那就是神木。外皮是灰色的,很普通,但里面却是纯白色,就像圣火。但我们那时候太小了,而且最终也没有点燃它。”
                          “它是什么样的?”伊万·布拉金斯基问道。
                          “它是,呃——”王耀努力地形容着,“五寸长,一根手指一样粗,灰黑色外皮,白色的芯,是从一棵更大的树上砍下来的,我能确定。然后你拿着它,你说,它白得像以赛而圣火……”
                          “我不记得有这东西,”布拉金斯基似乎摇了摇头,“或许只是你的梦。”
                          “或许是你送给谁了,”王耀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飞快闪过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那幅画上年轻女孩的影子,不由发出短暂地嗤声,“谁知道呢。”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5楼2017-05-07 00:32
                          回复
                            不久之后树林越来越密,两人只好绕路向前方迷雾朦胧的黑暗靠近。王耀从没有觉得树林能这样可怕——前方是朦胧的青灰色雾气,雾气之后,他能隐约见到很多松树紧挨在一起,像是黑色围墙一般。伊万说他们首先得找到“入口”,可这鬼地方四百年没人进来,谁知道究竟有没有入口。他是有佩剑,但他却没法使用它。王耀想起伊万讲的那段关于怪熊的历史——真见鬼,布拉金斯基干嘛要说这个!王耀骑在马上,脊背绷直,双耳听着四面风吹草动,生怕巨熊会从不远处冲出来。
                            “那只是个传说罢了,”伊万终于找到了一处松树较为稀疏的地方,他示意王耀跟上,因为只有他手里才有火把,“你得记住方位,如果遇到危险,就按照记忆逃走。”
                            “我分辨不清,”王耀盯着火把,当他们一下子走进入口,浓雾忽然加重,来路似乎离他们很远,只有眼前灰白色的大团雾气,头顶松树高耸,遮蔽阳光,那火光显得尤为明亮,“我们不会出事的,伊万,我向你保证如果能够找到神木,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用魔法满足你所有愿望。”
                            “我倒觉得当圣火重燃,你的魔力会消失,”斯拉夫人与他并肩而行,王耀听见他呼吸声变得很重,“虽然我的愿望和你的魔力没什么关系。”
                            他们的马匹不断打着响鼻。王耀没有换过马,现在,他骑着的这匹枣红骏马经过一夜劳累早已力不可支。王耀催促着它,可它明显不愿前行。侍神者很吃力地摘下手套,用手掌拍拍它的皮毛——这时他才注意到,马身上湿漉漉的,也许是因为雾气,他残留触感的左手手掌摸到一手冰凉细碎的水珠。
                            “伊万,”他低声叫住两步之前的斯拉夫人,“……我的马走不动了。”
                            他们在朦胧的黑暗中对视,“那也得骑着它,”斯拉夫人说,“如果遇到什么,马跑得总比人快。”
                            王耀摇了摇头。很快伊万·布拉金斯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王耀从没见他这样过,但他最终妥协了。气氛似乎在寒冷潮湿的雾气中凝结成冰。他们费了一点时间,让王耀换到斯拉夫人的黑骏马上,而布拉金斯基则翻身下来,牵着两匹马前行。
                            “耀,”王耀看到他白金色的头顶,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他的声音在浓雾里飘散,“我很害怕。”
                            “为什么?”
                            “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斯拉夫人再次轻轻地叹气,“我不知道。刚才你说你的马走不动了。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
                            “别说了。”王耀生硬地制止他,“或者我们聊点别的,伊万,聊点别的,讲讲白城堡,或是克斯林,或者东方——说什么都行。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那么……”对方明显是在没话找话,“耀,以赛而人是人人都相信救主的吗?”
                            “名义上是,不过只有白衣信徒最为高贵,他们可以对平民发号施令,立下各种戒律,还能收税,”王耀拨弄着身旁的树枝,他直接用不太灵活的手指折断它们,看看它们是否像神木一样拥有白芯。他忽然想到伊万·布拉金斯基曾经驱逐过白衣信徒,现在想来这事儿也没有这样难以理喻,“不过也不尽然。伊万,斯拉夫人都相信真神吗?”
                            “不,”对方回答,“有些人相信。我其实不很相信。冬妮娅很了解这些,她说真神救主本为一体,不过斯拉夫人和以赛而人爆发了战争,于是就慢慢地成为了两个神。”
                            “本为一体?”
                            王耀听得发怔,无论是在白城堡还是修道院,从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所有白衣信徒都说斯拉夫是异教徒,真神则是亵渎救主而生的伪神——不过“异教徒”这个名字本身不也是在承认着真神与救主的关系?不也是在承认着斯拉夫人同以赛而人的关系?他无意识地握住手中的树枝,过了一会儿才从迟钝的掌心感到疼痛。
                            那松枝把他的手扎破了。王耀没想到会是这样深的一根刺,他把手伸给伊万,只觉一下子疼得浑身发颤,伊万终于把那根刺从他的掌心拔出来,举到他眼前。
                            “小心一点,耀,”他说,“我可不希望你以后——真神在上!”
                            王耀俯下身,在火把的光芒之下,他只看到伊万手中捏着一根纯白色的松针,“是你的血,”伊万·布拉金斯基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它沾了你的血!”
                            我的血?王耀接过它,想了想,伸出手去,把受伤的手按在身旁的树干上。
                            tbc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6楼2017-05-07 00:32
                            回复
                              依旧沙发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27楼2017-05-07 13:24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