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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太多,想法有变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10-10 13:00回复
    青柳镇不大,依山环水,粉墙黛瓦,是个清丽所在。外间尽是一片连天战火,传着哪里又失陷了,哪里又开战了,初时是叫人惶惶难安,可镇中却太太平平的,嗅不到一丝炮火气。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是那山中有神明,护着此地平安。久而久之,那在街头巷尾叫卖报纸的人再扯着嗓子喊"xx地沦陷!xx军被迫撤离"也没了多少人关注,唯有丈夫在外做生意的女人偶尔买上一两张,央人读了,一边念着"死啰!死啰",一边蹒跚着小脚用它包了油条大饼,拧着眉毛一路吃回家去。
    春日里的太阳才露着一点头,女人们已然忙碌起来,挎了装着丈夫孩子脏衣服的木盆,一头提着棒槌,三三两两地向河边走去。朱唇白牙翻飞切磋,连出一个个精妙醒脑的故事。
    "那宁掌柜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突然害了痨病,偏偏还就传染给了大着肚子的媳妇——听说那多半是个男孩啊!这下一家三口拉着手上了黄泉路,香火可从此绝了!"
    "我听说宁丫头倒好好的,只是一个姑娘家,怕是守不住当铺那点家底儿呦。"
    "这说来也怪,宁掌柜平日里身强体健的,怎么突然就咳起血来了?别是——别是闹狐狸吧?"
    气氛一下变得暧昧诡异了起来,镇上的人习惯把一切突如其来病死的人归咎于"闹狐狸"。
    一位大嫂神色忽地一动,两个眼珠子也似耳垂边吊着的金粒子般跳动闪烁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道:"若真是闹狐狸,怎的宁掌柜和宁大嫂都糟了,偏偏只留下个小女娃……"
    "咻!莫浑说吓人!"其余几位惊了一下,忙叫她住嘴。可各自心下回忆起来,只想那宁丫头虽好看,这会却莫名觉得出了格,有些妖妖调调的,当下周身寒了三分。正在此时传来一道男声:"几位姑嫂,敢问宁掌柜的当铺怎么走?"
    那带着金耳环的叫李凤飞,夫家做摆渡生意,算是这些女人中见多识广的领头人物。她转过身来,眼风如电将那问路的男子打量了一番,倒是挺拔身材,俊俏面庞,一身黑布长衫,几分风尘气息。他似乎被李凤飞瞧得有些不自在,提着的小皮箱换了个手,陪着笑道:"我是那家的远房表亲,听了噩耗,特来奔丧的。"
    女人们立时交换了一个"明白了"的眼色,这些日子宁家也来了不少姑伯叔舅,说着是奔丧,一双眼只滴溜溜地瞧着当铺和宅子。李凤飞一声哂笑:"这会亲戚倒来的勤快……前头东街把头那家就是了。"
    男子道了谢,目送几人远去,微微一笑。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10-10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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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女人们想成"妖妖调调"的宁丫头叫宁为玉。宁掌柜当年本是宁三少,当初为娶身为奴婢的夫人,不惜同富商之家翻脸出走,迁到此处开了个当铺。因他本就有头脑,加之带出来不少本钱,日子过的倒十分不错。两人一年后得了个姑娘,宁掌柜说,咱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丫头正好叫这名,应情应景。
      可怜这夫妇十五年无子,一朝得男,却双双赴黄泉。
      宁为玉掬了泥瓦缸中一捧水,狠狠地向脸上一扑,水滴玉屑一般飞溅开来,打湿了她蓬软的鬓角,又有一两粒水晶样的藏在她编的松塌塌的麻花辫间,像几颗盈盈将泣的眼睛。她卷起白麻衣,从袖口翻出一条白底粉花的手绢,胡乱擦了一把泛红的双眼,恰巧屋门又"啪嗒啪嗒"地响了起来,她含糊地塞回绢子,小心理了袖口,快步迎了上去,"哗啦"一下拉开了门,清凌凌的嗓音藏着些许有气无力的沙哑,却不掩敌意:"谁!"
      黑衫男子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宁为玉,白麻布披盖,虚虚罩着娇小的身体,玉白的面颊上还挂着几点不知是水珠还是泪珠的晶莹,青黛画过似的秀眉别扭地微拧着,一双氤氲着樱红的水眸气咻咻地瞪着他,显出几分小女儿的娇纵可爱。他稍稍弯身,黑眸专注望进她眼底,轻声道:"我是你表兄宋晋玄啊,小时候常带你出去玩。"
      宁为玉张口便是:"你胡扯——"可最后一个字却降了调,无声湮进了空气中。她的记忆中果真恍惚泛起一段模糊的影像,正是这男人牵着五六岁的她逛庙会,将一串红宝石似的糖葫芦塞进她手里。
      她有些迷糊了,因为爹娘仿佛不曾带她去别的亲戚家串过门,难道是他曾经在家中小住?迷糊归迷糊,一番琢磨后,抬起头来时她已经认可了眼前这约莫二十三四岁的俊朗男子,见他梳得严谨的背头因为缺少打理而微微翘起,脚下一双皮鞋更是阴蒙蒙地变了颜色,便猜测他是"外头"大城市赶来奔丧的,遂欠身让开了堵着的门,想起方才,不禁有些脸红,便垂下眼将他往里头引:"这几日来的亲戚多,我实在——"
      "我知道。"宋晋玄显然深谙此间龌龊,安慰似的轻拍了拍她的头,"一听消息我便上了火车,你需得打起精神,不能叫这家也跟着丢了。"
      为玉用力点了点头,正待开口,两人已过庭院,到了正厅前,只见中间悬着刺目的白花,其下并肩摆着两张带框的照片。右边坐着个褐色对襟绸马褂的中年男人,左边是个绷着身墨绿色乔其纱旗袍的婆娘。一见为玉领着个陌生男人进了门,脸色顿时阴沉几分。
      女人上前,脸色不善地打量了几眼宋晋玄,又堆着笑向为玉道:"玉儿,怎么好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的。"
      为玉别开了脸,樱唇微微嘟着,一手指她:"二姑!"又指向那男人:"大伯!"末了仰脸,水润眸光在晋玄脸上点了一下,又垂向翘翘的绣鞋尖:"表哥。"
      二姑的脸顿时拉长了,撇着嘴望向晋玄:"我怎么不记得……"话到口边,她脑海中忽地模糊浮现了这么个人,许是三弟硬要娶的女人那头的亲戚?她记不起来,却实实在在觉得有这人,只得回头向马褂挤眉弄眼,"大哥说句话呀!"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10-10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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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枯瘦的手抬着一杆黑烟枪,金绣锦缎烟袋下悬着一溜顺滑的浅杏色流苏,随着他的手微微颤动,末端摇曳如含苞的花。他找个洋人医生瞧过,说是什么帕金森,除了点烟不大方便外,他倒不觉得哪里不妥,毕竟宁大少金口玉言,没人会把那点颤抖当惊慌示弱。
        他轻轻磕了磕烟头,略抬眼皮看向那年轻人,火光电石之间,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么个人影,似乎十分刻意在证明此人的身份难以质疑。他怔了一下,将这奇特的感觉清出去,以他惯常的口气发号施令:"过两日我联系的买家就到了,当铺连同宅子统共两院三楼,地段虽不成,那人看了我的面子倒愿意出个过得去得价。十来个伙计下人,我也安排好了去处,至于这丫头——"他扫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为玉,"就带回去吧。"
        为玉到底惧他,心中虽骂了百回,也只敢垂着脸揪衣角的麻布,指尖绕着没缝好的麻线用力绞,圐得指头发红泛紫,鼻尖也涌起酸楚来,忽地一只手横出来牵住她的,拇指轻柔地捋开了她绕出来的桎梏。她心跳停了一拍,偷偷透过齐眉的刘海去瞧手的主人,只见晋玄下颌微抬,理所应当地对座中的大伯居高临下道:"我这次来是要带为玉回重庆的。"
        这石破惊天的话一出,二姑已吓得退了两步,一双手搅在一块乱扭,像是被暴雨洗出了土层的蚯蚓。为玉更是诧异他出尔反尔,可当看到大伯吞了烟土般难看的神色时,她又有些欢欣:同表哥在一处总比跟他们好吧?这想法一出,她又"刷"地红了脸,暗里使着劲要抽回发烫的手,却被晋玄握的更紧。她去瞪他,尽量叫自己的眼神多些质问,他黑眸一转,忽然,狡黠地、迅速地对她眨了眨眼。
        晋玄续道:"姑母虽同我是远房亲戚,从前也对我多有资助。她在贵府地位尴尬,只怕玉儿回去也十分别扭,我爹娘也是有这番考量,才叫我来这一趟。"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10-10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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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伯面皮微微紫胀,手中的烟枪下抖开的花已然盛烈起来:"我宁家对自己人当然有气度,你怕是担心错了人!"
          晋玄笑道:"伯父说的是,只是我父母有命在先,不敢不从。"
          言罢轻轻拽了一下为玉,两人便转身离去。为玉听着背后二姑焦虑的高跟鞋声,手心被他蜷在掌中出了汗,半晌,舔了舔发干的下唇:"你怎么突然……谁说要同你走了。"
          晋玄嘴角微翘,步履轻快,目光却在周遭扫视着:"我自会好好待你的。"
          为玉脸上一烫,用力在他掌心一掐,趁他吃痛抽回手来,两颊绯红斥道:"你再混说,我用大笤帚扫了你出去!"
          晋玄也不着恼,只是含笑将俏皮话收住了。两人到了一处小院前,便有一名家丁陪着笑迎上来去接他的皮箱,晋玄摆了摆手,推门而入,顺手将行李搁在脚边,拣了个红木雕花椅十分自在地靠下,为玉立在门前瞪了他一眼,犟着脖子道:"我是不可能同你走的,趁早死了这份心。"
          晋玄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你是要跟你那算盘快打上天的大伯咯?"
          为玉一时语塞,忙抢白道:"谁晓得你是不是在暗地里打鬼主意。"
          晋玄咂了下嘴:"我若不那么说,他只管仗着长辈压你一头,哪怕最后顺手连你一起卖了,你还不是要乖乖数钱?"
          为玉正待反唇相讥,晋玄却起身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房契和钥匙藏好没?"
          为玉一僵,躲闪着他的目光,嘟囔道:"我不过是个姑娘家……我怎么晓得。"
          晋玄一声低笑:"若是这东西你的叔伯已经得手了,还会管我是不是要带你走?你拿这话也哄不了他,宁掌柜不过你一个女儿,还能便宜别人去?"
          为玉脸上发烧,那男子的气息近得她脊背发痒,一直痒到心中去,她回过身用力掼上了门:"我谁也不告诉,那是爹爹留给我的,如果……如果……"
          她眼圈一红,眸中又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下唇被死死咬住,泛出隐忍的白。晋玄看的不自觉眉头拢起,一手抚上她的肩:"你别怕,有我呢。"
          为玉猛地回眸,正对上他的目光,窗棂中透出一格一格黯淡日光,勾画出他轮廓柔和的脸庞,也映出两人之间随气息波动的浮尘,她有些莫名地想,为什么一个十多年不见的远房表亲,会叫她如此清晰地保留下当年那份亲近与信任?她想不通,索性低垂眉睫,撇嘴道:"你能怎么办。"
          晋玄眸色一深:"你们这宅中,有阴气!"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10-10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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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太平得很,从没出过事啊。"为玉小心地拢着烛台,一面看他在爹娘房中梭巡,一面紧张地去瞧那夜色中是否有路过的人,见他只是转转摸摸,也不拿什么法器出来,忍不住奚落道:"你说你在重庆帮有头有脸的人看风水捉小鬼,怎么也没见带两个打手回来撑撑台面。"
            晋玄摸了摸鼻子没搭腔,他早在听那些人议论宁氏夫妇之死时便有了计较,可这房中却无丝毫异样。他信手拂过桌面,随口问道:"你爹娘是几时发病的?"
            为玉低低叹了口气,细声道:"爹爹前两日还好好的,那天收了个古物,稀罕得很,一直看到了半夜。早上起来人竟像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话也说不出,只是身上发冷,咳的厉害,开始只以为是晚间着了风寒,连带着传染了我娘,谁知不过半日就吐起血来了,郎中看了好几个,一点法也没有,我本来打算托人去请城里的洋医生,谁晓得又一夜,爹娘已经……"
            她黯然垂下眼眸没再说下去,晋玄凝神思虑片刻,忽然猛地弹了一下桌面:"那是什么古物!"
            为玉吓了一跳:"是……是个黑黑的物件,隐约听我爹说叫……叫……虎符!"
            晋玄神色陡然一紧:"是什么人出的手?"
            为玉蹙眉回忆着:"大约是个庄稼人,可是身上的味又不太像,我说不上来,但是——"
            "是土腥味和尸臭味!"晋玄接口道,"虎符这东西,唯有帝王将相才有资格仿制一块陪葬,那人必然不是什么庄稼汉,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盗墓贼!"
            为玉怔在原地,惊疑不定道:"可他明明可以找个古董店,出的价更高才对。"
            "能盗这种墓,必然是有备而来,他不会因为不识货而找个当铺贱卖。"晋玄负手踱步分析道,"除非——他是发现了这东西有鬼,才如此急于脱手!"
            他停住脚步,急切道:"那虎符现在在哪?"
            为玉一甩辫子,当先推门跑了出去:"在铺子的储藏室里!"
            两人轻手轻脚地在黑暗中摸着路,宁家两处院落相邻,一边是宅子,另一边便是当铺。借着微弱的烛光,为玉从荷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开了铺门,绕过临门的高台,踮着脚上了一截楼梯,赫然又是一道铁门,她将烛台塞进晋玄手中小声道:"你背过去。"
            晋玄不忘调侃:"若真有心我也不急在这一时。"人倒乖觉地转了过去。为玉借着微光确认了他没在偷看,才解了藏蓝玉兰花袄上的一粒小珍珠扣,探进衣服里去,不一会便摸到了那个缝的隐秘的暗袋,她费力地抽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旋开了门。
            晋玄忽觉一股逼人的阴气迎头而来,当下厉声喝道:"别进去!"手臂一揽,已将她拉入怀中,顶到门后。为玉方才已被那门后骤然袭来的寒意冲的喉头一甜,惊魂未定,小声颤音问道:"里面是什么?"
            晋玄闭上双眼,半晌,面色凝重道:"你最好不要知道,虎符在哪?"
            为玉贴着他,稍缓了心绪,正要答话,忽地生出了防备,执拗道:"你是不怕这些古怪,我要是告诉了你,你拿了东西抹脚就溜了,我要找谁说去?你把自己吹得那样厉害,总不至于连一个我也护不了吧?"
            晋玄语塞,终于移开目光认命地叹了口气,从袖管里抽出一张黄符塞进她手里:"这事若解决了,酬金我可不会客气。"
            为玉小声道:"短不了你的。"她一手捏着符纸,一手扯着他的衣衫,但见那门低沉地嘶叫着被缓缓拉开,预期的寒气却并没有侵入,周身反倒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暖意。两人并肩行出几步,到了一架柜前,那烛火却突然闪烁了几下,猛地熄灭了。
            为玉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晋玄却不屑轻哼一声示威似的丢开了烛台,阴沉的"咚隆"声惊得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瑟缩着偎依进他怀里。晋玄轻轻揽了她的肩:"是哪个柜子?"
            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应答:"贴着,正,正月初九的那个。"说完又觉得不妥,这黑暗中如何看清白纸黑字?可晋玄已一伸手打开了柜门,取出一方锦盒来。
            为玉正惊诧他的眼睛怎么能这样好,忽地感到周遭气流一变,符纸瞬间失了效用,无尽的寒意汹涌逼仄地压过来,她的喉咙仿佛被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得用力揪住晋玄的袍子,意识却在慢慢恍惚。朦胧中只听一声断喝:"虎符在此!众鬼听令,不得放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10-10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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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水般涌上来的冰冷徐徐退去,为玉逐渐恢复了意识,头还因为缺氧一跳一跳地疼,她艰难地吸入几口凉气,察觉到晋玄揽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稍稍回复了几分力气,细声问道:"有,有多少?"
              晋玄托着那装有虎符的锦盒,扫视着面前如群山般黑压压地飘着的鬼魂,缓缓道:"不少于百个。"
              为玉刚刚生出的些许勇气顿时荡然无存,一想到这一片看似虚无的黑暗中密密麻麻的全是那东西,几乎要立不稳了,小声绕着哭腔抽泣道:"我们家素来与人为善,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些古怪。"
              晋玄道:"这些鬼与你们无干,虎符在阳间本是帝王授予将军调兵遣将的权利,如果我没猜错,这东西应该是出自某个千古一帝或名将的坟陵,此人生前必然功绩卓越,所以连死后陪葬的虎符也有了号令鬼魂的能力,他们都是受这东西的影响被吸引而来,并非有意。"
              为玉喃喃道:"那我爹娘就是……"她脑海中浮现那场景,顿时不寒而栗。晋玄叹了口气:"你父母经了太重的阴气,阳气失序,从而导致猝然病重,不过他们肉眼凡胎,看不见鬼怪,至少没经过太大的恐慌。"
              为玉眼圈发烫,狠狠地咬了下唇,将哽咽生生压回去,半晌,微微哑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晋玄道:"他们应该不会主动攻击虎符的持有者,天亮自会散去,不过——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高举锦盒大喊一声:"立正!"
              众鬼无动于衷。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不然咱们稍息一个?"
              饶是为玉心中害怕,此时也被逗得"噗嗤"一笑。晋玄清了清嗓子:"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问几个问题总行吧?人死为鬼,当入阴间等待轮回,你们怎么能随时听候这虎符差遣?"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忽然凭空传来一个虚无的女声:"我等过身百年,仍在人间,不得转世。"
              晋玄和为玉惊异地对视了一眼。
              "那你们是,是被困在哪了吗?"为玉怯怯地问道。
              女声不带感情地答道:"山神庙。"
              晋玄询问地看了为玉一眼,见她满脸茫然,知是问不出什么,脑筋一转,忽地有了个新主意。
              "诸位,我有天眼,能通阴阳,并非凡夫俗子,"他文邹邹地道,"若能帮在下一个小忙,鄙人自当庶竭驽钝,替诸位找出那山神庙的蹊跷所在。"
              为玉未料到他竟然是个如此有济世之心的能人,一时平添几分敬畏。众鬼沉吟许久,仍是那女声作答:"什么忙?"
              晋玄扬唇一笑:"替我解决了那住在东院的一男一女!"
              在触到为玉不可置信的目光后,他连忙找补道:"我说的解决……不是那个解决,就是吓吓他们,吓得魂飞魄散逃出去就得了。"
              女声依旧平缓无波:"凡人不能见鬼,若不下重手,如何吓到人?"
              晋玄胸有成竹地一笑,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老死之牛能通灵,今天就让你们涨一回见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10-10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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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玉提着裙摆,小心地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侧身挤了进去,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二姑大概睡的正香,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为玉拿出手心里捏的发烫的小瓶子,用力拔出木塞,用食指沾了一点液体,颤颤巍巍地送到她眼皮上,蜻蜓点水般地抹过了一只,又轻轻发着抖靠近另一边,谁知手下一时乱了轻重,竟直直戳在了那眼皮上。
                二姑口中一声轻嘶,抬手去揉那眼睛,要看就要转醒,为玉呆了一呆,当机立断,连连摇着她:"醒醒……姑姑!你醒醒。"
                二姑被她摇了几下,恍恍惚惚醒了过来,只见仍是一片黑灯瞎火,待辨清是为玉后,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丫头半夜作什么妖!"
                为玉微张着口,吓着了一般怯怯缩回手:"我……我想了许久,打算,打算打房契交给姑姑来着,大伯那样凶,我实在怕他,才半,半夜……"
                二姑一时像是大冬天被人提着冰水从头浇到脚,呆成了个冰雕,良久,那细长的眉毛突然飞一样地活跃起来,灵活地提动嘴角,变出一张喜出望外的笑脸:"玉儿……姑姑真是没有白疼你,好玉儿,你把那东西给了我,我将来一定待你好,什么吃的穿的,要什么买什么……"
                为玉打断了她:"我不敢带在身上,锁在铺子里了,姑姑现在同我去取吧。"
                "好好好!"二姑喜气洋洋地连声应着,趿了拖鞋踉跄着起身,随手拎了件大衣披上,便随为玉摸索着出了门。她有些飘飘然,若不是当初鼓足勇气勇气跟大哥赌一手虎口拔牙,哪里来今日这一笔横财?她越想越快活,步履如飞,不断催着为玉快一些,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阴影处,跟出了两个人。
                晋玄背着手,踮了两下脚尖,下颌向那两人背影一指:"宁爷,我所言不虚吧,这丫头明面上糊弄着我,暗地里攀着她二姑,鬼心眼太多了。"
                大伯淡淡一哼:"我早知道她同我不是一条心,算你小子有眼色,将来到我手下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
                晋玄含笑一点头,目送他快步前行,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10-10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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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怎么不点灯呐,"二姑拉紧了身上的大衣,眯着眼打量了下面前的铁门,"这大半夜,怪瘆人的。"
                  为玉摸出钥匙,有些慌乱地跫摸着锁眼,舌头打着结:"点,点灯,看见了,有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二姑一心想着房契,也没顾上她的异常,但听"咔哒"一声,知是锁开了,顿时喜上眉梢,忙要拉门进去,身后却传来一声阴沉的冷笑。
                  "二妹,你是好手段啊。"
                  大伯一步一步踏上阶来,脸罩在一片黑暗中:"当初你削尖了脑袋要跟来,我就知道不对。你在外面养那个小白脸花了不少钱吧?我那妹夫每天点头哈腰地当着上门女婿,也不怕那顶绿帽子掉下来了?"
                  二姑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猛地拉开门,迅速闪身进去就要关上,大伯连忙赶上前拽住门沿,两人争夺之际不忘互相咒骂,为玉缩在一旁,一声不吭地往楼下蹭,就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猛听楼上一声凄厉的惊叫,吓得一脚踩空,向地上跌去。正在此时,晋玄幽灵般地闪了进来,稳稳接住了她。
                  为玉心头一松,向上指了指低声问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晋玄轻松地托起了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向外走去:"你宽心,那群鬼魂大多退了,只留下一个陪他们玩着,那点寒气入体,最多不过病一场,不是什么大事。"
                  为玉忐忑消了大半,忽地觉出不对来,忙向他胸口推了一把,嗔道:"你放我下来!叫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晋玄低头看了她一眼,别有意味地笑开:"意思是没人见着便没关系了?"
                  为玉脸上发烧,贝齿咬着下唇用力挣扎了一下,不料牵到脚踝,竟是一阵剧痛。她倒吸了口凉气,晋玄却有些邀功般的得意:"怎么谢我?"
                  残月初破阴云,洒下缕缕忧思缠绵的皎洁。为玉清透的眸光盯着他出了会神,忽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弹开,她梗着脖子干巴巴地开口:"我会叫账房给你开酬金的。"
                  晋玄一怔,转而自嘲道:"也是,我本该走的。"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10-10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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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玉觉得自己失眠了,她翻来覆去一夜,也无法将脑海中那个纠缠不清的人清除出去,清早被外间杂乱的脚步声人声吵醒时,杏仁似的水眸下已经倒映了两抹青灰色的阴影。
                    她慢吞吞地扣上银绣莲花缠枝袄,系了白绸裙,打着哈欠向西院的铺子走去。有个眼尖的小丫头远远见着了她,连忙叫着迎了上来:"小姐小姐!宁大伯和宁姑姑不晓得怎么回事,在当铺的储藏室里晕成一团了!"
                    她这"一团"的用法太引人遐想,惹得本来只是惊乱狐疑的人脸上浮现了暧昧的笑容,一时竟忽略了他俩是怎么进去的。为玉踮着脚看了一眼,晋玄也在人群中,换了身浅灰色长衫,头发随意梳成了三七分,倒比昨日梳的一丝不苟的背头看着柔和亲近了许多。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回过头向她俏皮地眨了个眼。
                    几名家丁抬着尚在昏迷中的二姑送了出来,大伯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现在大家终于可以把他的帕金森看做胆怯了。为玉快步迎了上去,试探着问道:"大伯,您怎么啦。"
                    他神色恍惚,并不看为玉,只口中喃喃道:"有鬼……有鬼……有鬼……"
                    为玉见他如此,反倒生出怜悯歉疚来,正要开口,晋玄忽地一阵轻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宁爷就算是见了咱们家的鬼,也不该亏心成这样啊?"
                    这话实在有些厉害,毫无根据地暗示宁氏夫妇的死因与宁大伯有关,却能在众人心中就此给他树起个不怀好意自作自受的形象。为玉瞪了晋玄一眼,抚慰道:"大伯,你先去休息……"
                    "我要走!"大伯双目猛瞪如铜铃,帕金森的手颤颤巍巍地指了一圈,"这地方我一刻也不留了!我要走!"
                    "十个银元。"为玉终于拨完了琉璃珠子算盘,其实没什么好算的,她不过撑一下自己公事公办的面子。
                    晋玄斜倚在椅上,一手抵着桌子,指尖不经意般地敲击着,末了抬眼一笑:"帐是算完了,可还不该我走的时候呢。"
                    为玉一怔,心头莫名涌了欢喜上来,强装着冷淡的声口,却抑制不住那双眸泛起明快的光:"怎么不到时候?"
                    晋玄见她如此,倾身凑近了煞有介事道:"我是你表哥,你现在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怎么能甩手就走?"他的手不知何时爬上了算盘,虚虚握住了为玉,低声道:"再说了,我们可答应了那些鬼,要替他们找出那山神庙的蹊跷啊。"
                    为玉嗔了他一眼,缩回手来,垂眸翻着花样:"是你应了他们,可别扯上我。"
                    晋玄双目含笑瞧着她:"玉儿,你可不是狠心人。"
                    为玉轻轻咬了下唇瓣:"我都没听过那山神庙,怎么帮你。"
                    晋玄慢悠悠地道:"你家迁到此处十五年没听过这庙,可怜已经年久无人祭拜,若要探寻真相,就要去问镇中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了。"
                    "呦,玉小姐来啦。"李凤飞提着一篮子山椿,堆着笑迎了上来,余光精明地睃了一回晋玄,"我听说昨天你那两个亲戚都患了病被送回去了?"
                    为玉有些局促地一笑,晋玄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哈:"水土不服吧,也是常有的。"
                    李凤飞见没套出什么八卦来,有些不甘,耳垂下的金粒子翻了个光,忽又对这两人产生了兴趣:"宁家表哥也是外地人吧,看着精神头倒好得很,还是玉小姐照顾得周到呀,这闲来无事还一起出来逛逛……"
                    为玉听着听着,耳根处晕开一片透明的殷红,心如小鹿乱撞,竟不知如何应答,她悄悄向晋玄使眼色,他却颇为自得地挑了眉,神采飞扬道:"嫂子别逗她了,我在报社里做事,正巧人在镇上,就想打听打听这的风俗民情,回去写写稿子,说不定能带得一拨人来咱这观光呢!"
                    李凤飞丈夫做摆渡生意,一听这话自然喜不自胜,连胜将人往里面请:"我是外地嫁过来的,不太懂这些,可我家公公是这土生土长的,当年还中过秀才呢!那会在咱们这提起周章这名字,怕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知呢——老爷子!有人找!"
                    李凤飞尖细的嗓音将他们引到庭院中,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蓝布短衫老人正悠然在藤架下打着扇子。众人七嘴八舌地向他说明了来意,他只管眯眼笑着应了。为玉与晋玄交换了下眼色,试探性地开口:"周老先生,你可曾听过咱们这有座山神庙?"
                    周章皱纹深重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倒是李凤飞咯咯笑道:"咱们这几十年没办过庙会,哪来什么山神庙!只是有人胡咧咧说是山神保了咱们平安,你们倒真信了。"
                    晋玄看出他神色有异,便对李凤飞笑道:"嫂子先去忙活吧,不必应酬我们。"待她走远,便在周章身边落座,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他,低声道:"这山神庙,以前恐怕是用血祭的吧。"
                    周章手一抖,那蒲扇便掉到了地上,为玉连忙替他捡起来,小声解释:"老先生,我们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您告诉我们实情。"
                    周章与晋玄深深对视一眼,终于垂首叹了口气:"它已经消停三十年了,我本以为,再也不必提起此事。"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10-10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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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光绪四年,左总督在甘肃一带平乱,那里的人为避难多有逃窜。一日,镇上来了个红衣女子。"
                      周章见到她时,如全镇男人一般,瞬间丢了三魂。
                      那是迥异于众人的高鼻深目,一双深棕色的明眸如两盈满月,潋滟婉转地盛住目标,在长睫闭合间,深深将人锁进眼中。她虚虚握着红纱衣上挂着的一枚六角的星星,柔柔地向众人行礼,请求收留。
                      没有人能拒绝她。
                      从那以后,周章和其他男子一样多了一项活动,那便是假装经过她门前,不经意地,隐秘地,偷看那女子的一颦一笑。
                      "若能同她有点什么,实在是死了也值得。"一名男子感慨道。
                      几名同伴纷纷赞同,周章自恃为读书人,一言未发,可脑中的绮念却如野草疯长,占据心间。
                      直到看到那三对夫妻可怖的死状。
                      "她是妖女!"周章无端脱口而出,满心满眼都是那女子妩媚多情的双眸。众人愣了一愣,虽不知其中联系,可转念一想,外来可疑人不过一个红衣女子,还能有谁?
                      那些曾觊觎过她的男人如梦初醒,当即带头举起了火把去处置妖女。一条火龙烧到她家门前,人们怀着惊慌与窥探欲,慢慢推开了门。
                      那一抹如火的红衣悬于梁下,摇曳生姿,而那顾盼多情的双眸,却再也不能睁开了。
                      可灾难并没有终止。
                      镇民开始无缘无故地发狂,举起刀疯了一般地去剁自己的手脚,剖腹挖肠,如同失去了痛觉的牲畜。一片厚重的阴云笼罩了小镇,而周章却在此时,梦到了红衣女子。
                      "我受神指引,探知山中有凶兽,为报你等收容之恩,本欲倾力除之,谁知它已先一步发难,造势诬陷于我。"
                      "人心叵测,我无可抱怨,只能一死以明清白。你等若求平安,当立庙于山腰西侧,一年以五十妇婴供给牺牲,如此祸事可止。"
                      周章急忙将话传给了镇民,可这一次,没人相信了。
                      他们收拾好行李,拖家带口地要离开此地。走到村口时,却突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阴云沉沉之下,竟显出一只巨兽的虚影来!
                      晋玄眉头拢起:"你可看清了它的样子?"
                      周章道:"说来惭愧,当时乍然受惊,实在没眼去看它是何形态,不过那凶兽出来时有怪声,像——像石头相击,铮铮之声。"
                      晋玄神色陡然一变,薄唇微开,又许久未言。为玉瞥了他一眼,踌躇接口:"所以你们后来是……"
                      周章沉沉叹了口气:"是,我们为了活下去,听从了那个忠告,一直供奉了那山神两年,镇中人口日见稀少,可唯独一个女子,那凶兽不许我们碰。"
                      "是谁?"晋玄与为玉异口同声道。
                      "是一个名叫珠绣的女子,早年丧夫,住在山脚下,"周章凝神回忆道,"那时镇中大肆搜罗女子祭祀,连我的妻子也未幸免,可每当有人接近珠绣的住处,便如那日山神显灵一般,风云突变,隐隐还有"铮铮"之声,如此自然没人敢动心思,纷纷远离了她。"
                      "到了第三年,我们实在无法按时送上祭品,只能静待灾祸降临,可出人意料的是,"周章深吸一口气,"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太平,好像做梦一般,一直到今天。"
                      为玉听得有些痴了,恍惚回过神来,只听晋玄道:"老先生别放在心上,事隔三十年,必然不会再生事端了。"
                      周章垂首不答,接过蒲扇起身,准备送客,晋玄随之站起,突然发问:"那叫珠绣的女子住在哪?"
                      "说起来已经几十年不见她了,"周章道,"我只模糊记得她家旁边有一颗大石榴树,她若还在,也该四十余岁了吧。"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10-10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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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玄在第三次被为玉踩到后,终于忍不住拎起了她的辫子,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对我有意见也就算了,我这皮鞋可是新做的,怎么惹着你了?"
                        为玉回过神来,嘟嘴轻声道:"谁对你有意见了,我是在想那个被冤死的姑娘,真是人言可畏,连长的好看也是过错了。"
                        晋玄扬眉调笑道:"怎的你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好看与你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为玉双颊一红,照着他身上便是一拳,晋玄稳稳地捉住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可我喜欢。"
                        为玉被他呼出的热气拂得耳根发痒,连忙扭过脸避开,手却扭扭捏捏地由他牵着。两人无声走了一截路,她忽地想起了什么:"那晚说话的女声,会不会就是她?"
                        晋玄捋了下头发,漫不经心道:"八成是吧。"
                        为玉一下来了兴趣:"你不是能看到鬼吗?她长的真那么好看吗?"
                        "呵,"晋玄突然一声冷笑,"胡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眼中七分是轻蔑,却
                        分明还带三分痛恨。为玉看得呆了一呆,小声道:"那你还答应她……"
                        "那种话,骗鬼的啊,还能骗到人?"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再说了,我答应的是查出蹊跷,没说帮他们解决啊。"
                        为玉被噎了一下:"那——虎符再召开鬼怎么办?"
                        晋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赶紧找个傻子接盘啊。"
                        为玉脸色一变:"那要是他们也……"
                        "只要他没那么倒霉,也碰到一群死了这么多年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晋玄打了个哈欠。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10-10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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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银月映户牗。
                          许是风打叶声太喧嚣,为玉总也难以入眠,几度翻来覆去,只觉今日听的故事太惊心,且似乎有什么被忽略了的细节藏在其中。她同自己纠结了许久,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披衣起身出门散心。
                          辉光皎白清冷,洗去她一身躁动。她轻舒一口气,目光一转,竟望见不远处有一个瘦高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向后门靠近。她屏住呼吸,无声靠近着辨认,蓦地脱口而出:"宋晋玄!"
                          晋玄被吓了一跳,回过身来,极不自然地对着快步而近的为玉笑道:"这么巧啊,你也出来看月亮。啊——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赏月怎可无酒,你等着,我这就去取些酒来……"
                          他一转身,突然想起背上背着的长剑,心叫不好。果不其然,为玉殷殷扯住他的袖子,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你是不是要去除妖呀,带上我好不好。"
                          晋玄叹了口气,转身肃容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跟着,白天才故意那么说。这妖兽我并不知道如何铲除,只不过去碰碰运气,你若执意要去,只怕险境之中我也难以保全你。"
                          他难得如此正经,饶是为玉胆大好奇,跃跃欲试,也被这盆冷水浇凉了一半。她垂下眉眼,良久抬起长睫,那两目柔光溶了明月清辉,竟粼粼泛起水波来:"你都没有把握便要去,若是,若是回不来……"
                          晋玄怔了一下,那水光如月下清溪,涓涓流入他心间,荡漾涟漪。他不由自主地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一会定毫发无伤地回来。"
                          为玉深深凝视他片刻,忽地展眉笑开,弯弯的明眸几乎要溢出晶莹来:"那带我一起吧!"
                          "我们这是去哪呀?"为玉提着及膝的纺绸裙,艰难地踩过一段高高低低的石子路。晋玄借了她一臂力,却答非所问:"《山海经》中记载了两种狰兽,一种是赤毛豹身、五尾一角的异兽,一种是腰间生翅、四角尾羽的神兽,。前者鸣叫声如铮,后者击石声如铮,皆因此得名。"
                          他顿了一顿,缓缓接了下去:"后者,乃烛龙鼻息所化,独此一只,长生不死,若要降伏,除非三皇再世。"
                          为玉吓得险些崴了一下,勉强立住,悄悄地扣住他的掌心:"那,周老先生遇到的,是另一只吧?你想,神兽都长生不死了,还要祭祀做什么呢?"
                          晋玄略皱着眉:"那种狰兽,寿命与寻常走兽相近,并无任何异能,且以虎豹为食,又怎么会显灵索取祭品呢?"
                          为玉想不透,索性胡乱猜道:"大概是修炼成了妖,又想长生不老吧。"
                          "修炼也是要天时地利的,"晋玄的目光在前方搜寻着,"咸阳虽有几处风水宝地,你们这却实在算不上。这凶兽的来历实在蹊跷,我也是因此才毫无把握。"
                          为玉的手心沁出了汗,腻腻地贴在他掌中,夜色阴沉,不知是否是走了太久,她的小腿肚子隐隐打起颤来。晋玄偏头看了她一会,忽地笑开:"别怕,我不是在嘛。"
                          他转头遥遥望着不远处那一片深碧色的石榴叶,缓缓扬唇:"不出意外,有一个能告诉我们答案的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10-10 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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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紧走几步,只见一株枝繁叶茂的枇杷树无声而立,大片大片碧莹莹的深绿在黑夜的掩映下显得莫名阴森,树下围着一圈低矮破旧的篱笆,绕着疯长的野草,歪歪斜斜地圈住了一座小木屋。
                            晋玄示意为玉留在原地,缓缓迈出两步,忽又转回来,踌躇片刻,解下了负于背上的长剑,珍而重之交到她手中:"这是我故友所赠之物,至刚至阳,大凡奸恶邪祟,无不避之唯恐不及。若有胆敢靠近的,你只管胡乱砍几剑,它便是不灰飞烟灭,也再难成型。"
                            为玉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半是新奇半是敬畏地抚摸着剑鞘上古朴的花纹,半晌,抬眸道:"那你呢?"
                            晋玄淡淡一笑:"是鬼,她奈何不了我,是人,我又何须此物?"
                            言罢潇洒转身,推开那道矮矮的篱笆门,向小屋走去。为玉抱剑痴痴望着他的背影,正出神间,晋玄猛地一回头,紧张兮兮地道:"一会听到响动就快冲进来啊。"
                            为玉:"……"
                            晋玄于门前止步,闭目凝神,却并未感知有鬼魂存在。他试探着去敲门,不料那木门受力,竟发出一声腐朽的叹息,吱呀着打开了。
                            屋里没点灯,可他看的清楚,那桌椅陈设,杯盏瓢盆,无不是摆放整齐,纤尘不染,甚至连拐角也见不到一片蛛网。他立刻笃定了此处有人居住,放下心来,撩袍而入,微微扬声道:"在下宋晋玄,冒昧到访,不知可否一见?"
                            满室空寂,静到他耳畔都出现了"嗡嗡嗡"的幻听,厅堂一角突然传来细微的"啪嗒"声,竹帘被一只手挽起,那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墨绿衫子玄色长袴,黑亮的青丝挽成一个圆圆的妇人髻,眉眼间还依稀可见几分少女的俏丽灵动。她有些惊异,认真将来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人了。"
                            晋玄皱起眉,凝视她片刻,发问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你是……珠绣?"
                            那女子轻声一笑:"若论年纪,你这般称呼我,实在失礼。"
                            晋玄倒抽一口凉气:"可你应该是凡人,为什么能——"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截住话头,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起来:"是狰……用祭祀的人,供养你长生?!"
                            珠绣的眉心微微一动:"你竟然知道它。"
                            她松开悬串成帘的竹片,低低道:"我不知他使了什么方子,使我不必食,不必饮,不必休,也能容颜不改,毫无衰老。他将我变成一个怪物,困在此处三十余年了。"
                            她移眸,隔帘望向晋玄:"你是来降他的吗?"
                            晋玄抖了抖袍子落座,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你若能将它的底细说清楚,我自然能降伏它。"
                            四十年前,珠绣还是个小姑娘。
                            她提着一篮子青叶雪茎的白菜,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随着脚步轻盈地跳跃着。细雨初霁,绿幽幽的草丛中藏着星星点点的晶莹,她忍不住一路踩过去,青缎子绣鞋沾湿成了浅绿,不知不觉便偏离了溪径。
                            待她尽兴回神的时候,已身处林间深处,苍绿的枝叶遮天蔽日,不辨来路,珠绣只觉湿了鞋袜的脚一阵发凉,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瑟缩不安地小心张望着:她记得父亲告诫过,这山林中时常可见狼虫虎豹的白骨,只怕是有更凶猛的野兽在。
                            可出现的不是野兽,却是一名俊美无俦的少年。
                            很难形容珠绣第一眼看到他时如何震撼,她贫乏的学识发不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样的赞叹。她只无端觉得,美这个字,本该是因他而来的。
                            那是与这广阔山林泯然一体的自然之美,眉是苍鹰之翼,眼是江河之水,鼻是极寒之地雪覆山峦的坚挺轮廓,唇是河溪化冻邂逅碎石的温柔弧度。他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打扮,可珠绣看着他一步步靠近,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却分明感到了面临天神一般的不可抗拒。
                            他带她走出了那片密林,而她带他,走进了一个家。
                            珠绣爹吧嗒吧嗒抽了很久的旱烟,看着那少年一丝不苟地用锄头翻着地的背影,叹了口气道:"那就留下吧。"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10-10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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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绣问过他的来自何方,可他只一昧地笑,笑得碧叶摇曳,红果殷殷,笑得他那清如江河湖海的眼眸里倒影出的珠绣婉婉地低了头,轻声嗔他:"哑哥儿。"
                              她想,再过三五年,她会用红头绳细细挽了青丝,穿上比石榴果更艳的嫁衣,予他一个新的身份与称呼。
                              那本是一个晴好天气。
                              珠绣爹扛上猎枪,叮嘱他二人多采些菌菇野菜,今晚要好好开一道荤。哑哥儿带着珠绣,熟稔地在林中穿梭,不一会那竹篮便已满满当当。他像是这座大山同胞的兄弟,每一条命脉,每一处穴道,皆是相同相通的,所以在远处传来枪响虎啸声时,他几乎时同时飞身而起,如最矫捷的豹一样闪电般地冲了出去,直奔向密林深处。
                              珠绣顾不上篮子,急忙追了上去,荆棘与枝条如利刃在她的衣上,身上,留下一道道咧嘴厉笑的伤口,她几乎感觉不到痛了。
                              可前方蓦地豁然开朗,荆条东倒西歪,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冲破一般。珠绣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恍惚听着父亲的惊叫,野兽的低吼,跌跌撞撞地踩过地上巨大的脚印,终于看见了那两个身影。
                              她的父亲跌倒在地,抖抖索索地举着猎枪,她的哑哥儿……她的哑哥儿呢,那个足有四五人高的,嘴角还滴着血的红毛野兽是什么?是谁?
                              她的目光发着抖扫过地上那条斑斓大虫残缺的尸体,哆哆嗦嗦地望向那怪物。它不安地甩了甩身后那五条长鞭一样的尾巴,垂下高昂的兽首,黄褐色的眼眸,依旧清透如江河。
                              珠绣像是失了魂,痴痴地看着那双眼,晶亮的、温存的,注视的时候,就仿佛风拂莲塘,水纹与荷尖都在隐秘地悸动。她听到了父亲大叫"闪开",还没有来得及理解其中的意思,便已先一步、不受控制地张臂护在了它身前。
                              "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不可遏制的颤抖,"放它走吧。"
                              晋玄许久才反应过来珠绣已经中止了讲述,隔着稀疏的竹帘,看不大清那双眼里是否有泪。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双手按在了膝盖上:"他并没有恶意。"
                              珠绣抚摸着帘上的竹片:"他不是人。"
                              "可他和人一样,"晋玄不自觉攥起了拳,"不过想简简单单地同你们在一起。"
                              "他不是人。"
                              珠绣的声音辨不出情绪,顿了一顿,又问道:"你是来降他的吗?"
                              晋玄沉默片刻,轻声道:"说说你是怎么被困住的。"
                              "后来,我嫁了人,再不曾见过它。有一日,我去镇中赶集市,回来时,夫君突然着了魔,"珠绣清冷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他举刀自伤,生生切下来自己十几片肉,最后一刀捅进肚子,我看着,他将那心肠掏出,一点一点塞进嘴里。"
                              "镇上发疯的人日益增多,我知这是我造下的孽,无力偿还,"她抬起脸,青睫微湿,还盈盈垂着新露,"只能一死。"
                              晋玄心中的脉络逐渐清晰,他微微闭上眼,叹了口气:"他用山神之名索取人祭,来复活你长生。"
                              珠绣凄然一笑:"他真是傻,以为将我变成一个怪物,我便只能同他在一起。"
                              她一字一顿道:"我对他说,我永生永世,也不要再见到他。"
                              "他当年在这屋子和镇上都布了结界,谁也不可接近,"晋玄道,"但是祭祀只持续了两年,镇上的结界大约也是那时候就消失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罪孽深重,想收手了吧。"她顿了顿,再次问道,"你是来降他的吗?"
                              晋玄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膝上的长衫被揪成了杂乱的漩涡。
                              为玉等了又等,也不见里面有一丝响动,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她抱着剑不安地转了几圈,心中突然炸响了一道惊雷。
                              镇民们当年一走近这间屋子,立刻便会触动电闪雷鸣,听见铮铮之声,为什么晋玄安然无恙地进去了?
                              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一个微小的细节从繁杂的记忆中披离而起:李凤飞说镇上几十年不曾办过庙会,而记忆中两人初遇正是——
                              她大脑猛地一空,恍恍惚惚地走近了那道篱笆。
                              夜空白光破云,铮铮嘶吼乍响。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10-10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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