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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授权转载】《A-1》by华青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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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粮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11-18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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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嗑瓜子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11-18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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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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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空有云团沉沉铺盖,一场声势浩大的秋雨正在酝酿之中。
      一百八十一年前,幸存的人类迁居Huygens-5646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地球的四季,将这颗被天文学家称之为“地球的孪生兄弟”的新家园同样划分出四个相似的季节:漫长的春秋两季和短暂的极冬、极夏。现在是秋季的第一个月,气温正在徐徐下降。
      布拉金斯基没有在地球上生活过。在他儿时的猜想中,地球的秋季应该少雨而多晴天。他成长在农区,农区多山的地貌、丰富的森林植被和农区中心半径几百公里的优化麦、水稻主产区都使得来访的雨水更加密集。
      但首都不是这样,首都在更南方的平原上。鉴于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被确定的一类人身份,由首都肃反部的两位长官出面,亲自安排他们年轻的同行乘坐汽车返回农区首府。布拉金斯基把那张标示他身份的塑料纸对折三次放进制服内侧口袋。有了这样东西,他今后的路会走得更顺畅,仅仅在姓名牌下方新增加一道短竖线,就可以让他未来的前途变得与他在农区务农的同龄人们完全不同。
      他们听说了他来时的奔波旅途,周到地安排他在休息处打了一针,平稳舒适地睡了一觉。下午再次踏上归途。车辆开始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布拉金斯基关注着时间设定,看来,如果一切顺利,凌晨十点就可以回到首府。
      他再次望向窗外低空上的积云。现在,云层正在和他一起缓慢地北移:在山峦浅棕色的裸石与奔腾的河道之间艰难地腾转,云层几乎淤塞在山谷之间,凝固成灰色的胶质。它们在他的身后缓慢地追随:并不心急超越,显得足够耐心与贪婪。
      它们中的一些已经落起雨来。在低空,雨滴甚至没有染湿山谷的顶端,布拉金斯基看到身后浅灰色的道路改变了颜色,而后是云朵翻腾,吞噬了一切。这场低空雨与他皆在道路上奔驰,蜿蜒、纤细的人造公路在无数刀斧劈砍出的尖锐山峰之间划出通途,而如今,它亦成为云道。
      这条路打通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农业主产区与新家园的政治心脏。从地理上来说,它链接起水源丰沛的浅盆地与其南方相对干燥的平原地区。在道路两侧,岩石狰狞直立,雾气开始弥漫。一个多世纪之前,他们的祖先沿途洒下的树种现在成为零散伫立在路边的铁松。有时它们驻足在远处的山峦,像是一群石碑静默地守候着旅人。
      伊万·布拉金斯基任由它们飞快地从视线之中后退。松树还是重复出现在视野里一一三三两两,肩并肩守在路边,然后又消失在身后的云雾中。接下来是几十棵、成百棵密密麻麻地站立在山顶向下窥伺。这些山身后是禁区。禁区有大片松林,伊万·布拉金斯基儿时曾相信过传言,传言说所有的松树吐出烟雾,于是一场暴雨在天空凝聚,最终反哺回土地之上。
      这一带,山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镜面的冷光。路边有碎石,峭立的石壁紧紧夹住公路,寸草不生。这是第一批炸山的产物,人类在迁移之初使用大量炸药破开山脉,新家园的岩石经受不住高温,表面变换出琉璃一样的光彩。光滑的石壁甚至映出车辆的倒影。白雾跟随着他,一路升腾。这是大雨欲来。
      那药在他的血管里还留有余温。布拉金斯基醒来时分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陷入浅眠,他发现自己倚在玻璃窗与座位的缝隙,喉咙间干热,窗外天色昏昧。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汽车还在行驶。伴随着幽蓝色天幕而来的是第一滴雨水,很快,它的同伴们轰然而至。雷声压得很低,似乎响在耳畔。驾驶系统自动降低了速度,但无济于事。他们即将在纯黑的夜里行进,没有灯,红外系统显示没有行人从前方经过,天空没有飞鸟,山谷里没有松林。他是此刻暴雨的唯一见证者。
      他在暴雨中继续前进了两个小时,之后隆隆声更甚,且毫不间断。布拉金斯基明白过来被隔音玻璃阻隔在外的并非雷震,而是其他的一些声音。减震装置应付不了的情况开始出现。他感觉到颠簸,是一而再地碾过了什么东西,而另一些则从头顶滚落下来,在叮叮敲击着车顶,是在询问。布拉金斯基很费力地移到驾驶室,打开人类驾驶辅助模式,打开前车灯。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且此刻耳聪目明。危险环境模式,雨刷开始工作,前玻璃可视面成倍扩大远光灯笔直照射出前方的情景:无数雨滴迎面而来仿佛利剑,碎石满地,覆盖住道路,有些小如鸟卵,另一些大如头颅。
      他压慢了速度,望向两侧。车辆无法接入卫星一一他只是尝试一下启用人造卫星导航,但很快地便放弃了。每年要到首都述职,理论上他应该很熟悉这里。但在漆黑的夜里,他只能费力地辨认出两侧是平缓的山坡。这条路没有岔路,这使他感到既幸运又不幸,他甚至找不到歇脚的地方。
      为了保持听觉的灵敏,他关闭了外界隔音系统,山石滚落、泥土奔流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恐惧使他想要停下,但理智强迫他继续向前,直到找到一处相对安全地方:他全神贯注地搜寻着。黑夜如同一只攥紧的拳,而他则在指缝里寻求出路。直觉对危险的提示已经接近麻木,但在前方一一前方终于让他找到一处较为干净的地面。地面上十几米高处,一整块凝固的巨石大如山峦,微微向道路倾斜。他慢慢地靠近了它。
      “禁止飞行器在此处升空”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11-18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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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钢制牌子钉在岩石上,颜色鲜亮,但年代久远。近百年前人类才会如此放肆地滥用钢铁材料,将其制成路牌、罐头皮一类用完即弃的零碎东西。不过这个发现让他安心:在人类的见证下,巨石已经矗立百年,百年中多少风雨都能安然无恙度过,这一次,一定也是。
        唯一可疑之处是巨石下方的阴影。伊万·布拉金斯基将车灯调回平视。他猛然发现巨石之下竟然落下几块青灰色的石头,随着继续接近,他马上发现那不是石头,而是某种动物。
        他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它们体型比马匹稍小,却又大于山羊。它们的皮毛在灯光下泛滥出石青色,一根一根毛发犹如人造纤维一样反光。
        直到它们感应到了光,回过头来。
        布拉金斯基看到因此看到了它们的面部,它们有着萤火一样发光的绿色瞳孔和猫头鹰一样的脸。他的脚下意识地踩住了刹车,而它们之中的两只,或许该称为两个,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窜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到了这种动物猿猴一样的身体,他力地说服自己,这大约是由人假扮出的怪兽。它们隔着车窗望向他,拜关闭了的隔音系统所赐,布拉金斯基几乎听见它们喉咙里发出的短暂急促的呼呼声。
        那张猫头鹰一样的怪脸在面对着他时变得清晰立体起来。除了突出的短吻,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个人类,或是人类与犬只的混合体。他后仰在椅背上,心跳快如擂鼓。而这只动物的墨黑的瞳孔则好奇地盯住他,与他对视。
        布拉金斯基短暂地将视线移到它的头顶,那里长着略长于周身乱蓬蓬的毛发。除此以外,这种动物的颈部很短,四肢覆盖着体毛,躯干近似于猿类,却更加窄小,像是猫科动物一一他努力地调动大脑中一切关于动物的知识,包括那些古老影像机器里的三维影像,想把它们中的一种与眼前的怪物重叠,但徒劳无力。
        他不能辨认出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东西。他的手摸到了后腰上的低音哨,但枪纲的另一头并没拴在他的手枪上。他没有带枪出门。
        他们僵持着,怪物伸出长爪,叩击他的玻璃。布拉金斯基彻底打消了认清它的念头。人类无法将手掌伪装成这样的巨爪:短且有力的指瓣向五个不同的方向伸展,像是一只海星,却长着坚硬如铁的甲钩。
        很快,它的爪子在玻璃上敲出了白点。这东西发出嚎叫,似乎在呼朋引伴,把他当成了封在铁皮里的罐头。布拉金斯基深吸一口气,在第三只动物爬上引擎盖的时候,猛地踩下油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连续不断地梦到这种怪物。有一次他成功地开枪击毙了它,另几次却没有枪,他的车在山路上横冲直撞,而三只猛兽则牢牢地用海星爪抓住了他的玻璃,混乱中,他们滚落山崖,一起消失在黑暗的底端。
        他从梦中醒来,在公寓的卧室里,还是能够听到雨声稀稀拉拉响在耳边。首府的技术专家检查过那辆车,在打开手动驾驶模式的时候,他的手肘碰到了行车记录仪的开关。并不是他们不相信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话,但他们没有办法根据他的描述准确地绘出事件的原貌。
        布拉金斯基第一次为自己在修辞上的匮乏感到惋惜。他对弗朗西斯坦诚地吐露了事实:它们有一部分像猎豹,另一部分像狗,其他地方,比如说四肢,像人,或者猿猴。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最终得出结论,说他看到的是一群狮子。
        他也宁愿自己看到的是狮子。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天当中总有两三次他会在眼前模模糊糊地看到它们的影子,最近一次是他骑马走在一段和缓的下坡路时,这一天是晴天,天空甚至蓝得发紫,但他仍然恍惚地在远处看到了卧着的怪兽,就像雨夜里他看到它们的时候一样。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11-18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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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跟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副官,是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推荐的当地人,为人很踏实。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农区乡下湿泞的泥地里,布拉金斯基知道自己一定是看走了眼,他并不想把一次误判的幻觉和身后的同伴分享。
          前方是农舍。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报案也和这些虚妄的幻觉有关。一个农民,二类人,报告说这地方有魔鬼出没。他先后三次通过了基本测试,信誓旦旦,描述魔鬼看起来像个猎犬一样的人类。正是这一句话让伊万布拉金斯基决定亲自来看一看。当然这次探访是选在为数不多的晴好的天气,否则无论案情的真伪,雨中的泥地足够让他想出无数理由躲懒。
          为了给盆地的平原让出尽可能多的种植空间,这里的农舍多选择建在盆地边缘或是山坡的一个又一个平台之上。太阳炫目的白光刺眼,而农夫和农妇则多在广阔的金黄色的麦田之中刈麦。
          在麦田的边缘,矮山的脚下,两个德高望重的农民等待着他。鉴于这二人的一类人身份,有必要记录他们的名字:安东尼奥,姓不详,以及吉尔伯特·贝什米特。他们的农民身份是第一代移民祖先占有土地的贵族象征,仅仅十几年前,他们的身份还会被称作“旧土地贵族”。由此可推,在更久远的年代里,从事农耕一定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伊万·布拉金斯基看到过印有飞机以及其他飞行器低空作业辅助农业播种的宣传画。
          吉尔伯特·贝什米特负责带他们前往事发地。此人二十来岁,白色头发,紫红色眼睛因为在农区生活的缘故,穿价格略显昂贵但实用的羊皮外套,靴筒上灰扑扑的。在询问中,布拉金斯基得知,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切实地拥上地,虽然在军政府的避免兼并政策下这些土地被分割隔离成数十个小地块。此外,他还注意到此人手套下的双手上遍布十几道细小的伤疤。
          “这是调试机器时留下的,”吉尔伯特毫不避讳地摊开手掌,“那个时候我们还用农用机械。”
          安东尼奥在旁边点点头,还想多谈一些关于机械的话题,但伊万·布拉金斯基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阐述的时间,相比做倾听者,他更喜欢主动询问。
          “是你们中的一个报的案吗?”
          他问。
          显然不是,他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迟缓着摇了摇头。
          “报案人被地方代行官带走了,”他们之中的一个说,“本地代行官,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他们犹豫着,“卢卡谢维奇要找人为他所做的证词担保,但我们也在怀疑。”
          政策对二类人足够尊重,但仍然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二类人的荒唐证词做些什么保证。
          伊万·布拉金斯基从对面两个人的视线中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他们觉得没有必要一一尤其是本地代行官惊动了本区首府的肃反部官员。伊万·布拉金斯基对一向办事不力的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心里有数,但既然已经到了农区,他想,还是有必要走个过场。
          “报案人是声称在哪里见到过魔鬼?”他示意身后的副官开始做记录,“我们去看一看。”
          这下,两个接待者终于挪动了脚步,骑马上行。报案人是农户,种植苔藓。这种低等级的植物没有经过基因优化,只能生长在寒冷多雨的山区。他们沿着小路上行,在远离村落的两丘陵鞍部停下,这里是苔藓种植者的房子。
          副官在电子记事板上涂画着案发地的地理环境:房屋前五百码的空地上,长满墨绿色的丛丛苔藓,隆起的地面像是一小片草原。除此之外,房子的四周全部是白色劣质土壤,屋后依旧有丘陵,丘陵顶端是一道人为划出的警戒线。光照下警戒带泛出浅蓝色反光。两个高大的三角形水泥碑在警戒带尽头安放,伊万·布拉金斯基知道在那后面就是无人禁区。而面向东西两侧,东侧地势陡然下沉,道路更加坎坷,视野尽头是几座孤零零的水泥建筑,他有预感那是隐士的居所,在农区,有不少苦行僧醉心于环境的优美,宁愿独自迁居到最偏僻的角落独居,在官方的定义中这些人被称为隐士。
          西边则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从此处俯瞰,人类聚居的村落匍匐在脚下。布拉金斯基穿过屋前的苔藓地,打开小屋的木门:二类人居住的地方总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房间正中是烧煤的采暖炉,管道弯曲,灰白的煤灰散了遍地,除此之外仅有简单的厨具和一张小床。
          两个陪同者之中的一个已经不见,另一个解释说,他是去找远在另一边的隐士过来回话。尽管居住地相隔甚远,但隐士仍然算得上是报案者的邻居。布拉金斯基想要见一见隐士,因此不在乎等待一会儿,只是随口发问:
          “报案人声称在家门口见到了魔鬼吗?”
          副官记录着他的问题。布拉金斯基边说边向门口走去,但事实并非如此,站在门口的吉尔伯特直言不讳,手指指向房间里的小床。
          “就是在这里。他是躺在床上见到的。没什么人愿意替他作证,依我看,他只是做了个噩梦,长官。”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7-11-19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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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拉金斯基点点头,踏进室内,几步之内就站在了床边。一只古旧的铁制钎在床尾横放,凌乱的被褥在床上堆积,散发出苔藓和棉花发霉的臭气。报案人刚刚被带走几个小时,留下的所有东西看起来却像是一堆遗物。布拉金斯基的理智告诫他要离这些令人恶心的棉花和织物远一点,但他却感觉到正是这样的凌乱却有探查的必要。呓语也好、噩梦也罢,这间房间都称得上是案发现场。在他的手套即将触及潮湿被褥的前一刻,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在门口出声劝阻:
            “这些东西很不干净,长官。”
            不知为何,这句话反而让他对这里的一切更加关注。布拉金斯基的手套转而握住钎子西长的杆部,这东西不该放在床上一一他回过头,关注着被碰翻的煤灰,把在门口绘图的副官叫到身旁,和他讨论:
            “有没有可能,煤灰是被何人碰翻的?”
            他的副官点点头,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金属制烟道的弯曲似乎也是外力的结果。伊万·布拉金斯基深感赞同,又指出拨弄炉火的铁钎不该放在这个位置。他收回了手,改让副官去翻动发霉的被褥,自己则靠近早已熄灭的火炉,打开盖子。
            炉膛里黑漆漆的,剩下的碳又灰又黑,似乎是燃烧中途,自行熄灭。布拉金斯基打开手电筒,向炉膛里照去:
            他看见一张长方形的硬纸片,只燃烧了一半,突兀地覆盖在炭块的最上方。
            布拉金斯基轻而易举地将它取了出来。剩余的纸片不过半个手掌大小,一面是纯黑色,另一面用笔画出图案,还有几个扭曲的英文字母。
            “得分:1,预言不幸....狼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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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7-11-19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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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脑啊……总感觉跟老王有关系,老王名字短不会是二类人吧,无人区肯定有东西(老王该不会住在里面吧233)关于狼人牌啥的不清楚是啥啊。(求下次更新提醒~)


              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7-11-20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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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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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人牌?”伊万·布拉金斯基将它举至对方眼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清楚。”
                吉尔伯特·贝什米特谨慎地看了一眼这张烧残的卡片,回答道。
                他想动手去摸一摸,但布拉金斯基制止了他一一“不过说真的,我见过的这种新奇古怪的东西多得很,”没落的贵族收回手,转而搔了搔自己的脑袋,“总是有大学里的学生们来这里务农。我们接待他们。在晚上....你知道,尤其是没有月亮的晚上,学生们会凑在一起玩这些东西也说不定。”
                “说下去,”布拉金斯基说,他举手示意副官记录下贝什米特的话,“从南方来的大学生们会玩这些?”
                “他们还唱歌一一‘十个里面假的有八个,大
                家知道但谁也不说’一类的,”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吞吞吐吐,磕磕绊绊。但显然,得到他的默许之后逐渐流畅起来,“我可不玩这些,长官,我是觉得有这些时间正好写点东西,看看书什么的。说实话,我很不赞同,极其不赞同他们这样.....”
                “好了,”他的副官把录音仪收了回去,“这些足够 了。”
                “那么我的话会有帮助吗?”对方显然没有尽兴,“我还知道一些别的,前些日子来了一些采风的学生,现在还有几个在我们这个地区写生。我想.....”
                “第一,”布拉金斯基叹了口气,“你得知道,你刚才的话涉及诽谤大学生群体。情节严重,有好几个词组都是要被定罪的。”
                他满意地看到对方在他面前瞠目结舌,手足无措起来:
                “那......那么我......”
                布拉金斯基没想过抓捕他,只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好让对方长个教训。他笑了一笑,牵过自己的马,两手抓在后颈毛上,给了吉尔伯特·贝什米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 容我想想。”
                上马之后,他把卡片交给副官,副官则妥帖地将其放置在纸质证物袋里。他想查清真相,但每一次、每一件案子背后都有一滩烂泥塘似的真相。尤其是这一次,除了怪兽与噩梦,事关大学生,他丝毫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兴趣而将事情闹大,反而牵连自身。
                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打定主意,他决定和之前的几次一样,既然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故意把人带走审问,那么他也没有义务继续纠缠下去。只消告诉这个吉尔伯特,还有一个人一一他看到远处灿白阳光下正牵马走回来的安东尼奥,安东尼奥的身后似乎是那个亚裔隐士。只要告诉这几个为数不多的没落贵族,他们当心自己的名誉。伊万·布拉金斯基相信,之后无论是谁来问,他们几个都不会再吐露半个字出来。
                但他没有想到,这位勇敢的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会胆大到拦住他的马。他正暗自得意于自己几乎盘算好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吉尔伯特却仿佛一无所知似的,继续询问:
                “那,还有几个老师。我是指大学里的老师,
                都是从南方来的......”
                “这张牌的事,”布拉金斯基叹了口气,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他把自己的副官支开,转而和执着的吉尔伯特·贝什米特说清楚自己的决定,“谁也不能吐露。包括你的这些怀疑,你见到的、听到的从首都来的学生老师们的行为,今天就截断在你这里,”他坐在马背上,低头,望向欲言又止的农民,“你也可以继续把你的话上报给本地代行官。但他会把你交给我,那时候,我会把你送到矿区,让你明白一下自己做错了什么。”
                吉尔伯特·贝什米特终于悻悻地放下了手。真让人生气,伊万·布拉金斯基微笑着想。安东尼奥和他身后的那位隐士已经走到了近处。走在前面的农区人正向他高声呼喊致意。这地方虽然开阔,传声却并不好。布拉金斯基只听到他模模糊糊地让他留步。他借此机会看清了隐士的样子:就像所有平平无奇的亚裔一样,穿灰麻布袄子,外罩一件灰扑扑的羊毛衣,短头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华裔?”
                他自言自语,但很快否定了这一点。是个日本裔。农区华裔很多而日裔很少,你可以从体态、步态来很好地区分出这两种相似的人。
                “一个日裔隐士。”
                待他们又走近一些,他看到对方向他低头致意,于是这一点更加确定无疑。隐士这类人一直处在军政府管辖的边缘,相比于依靠家族群居生活的华裔,伊万·布拉金斯基本能地认为还是日裔能做出来这种事。
                他等了一等。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和安东尼奥,这两个没落的贵族,现任的农民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布拉金斯基听到他们在用地球上的某种古老语言交流了什么,紧接着,吉尔伯特·贝什米特向他回话,说这位本田菊一一这位隐士没有什么想要汇报。他们很抱歉耽误了他的时间。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7-11-21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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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实在是好。这会儿是正午,站在山坡上看,阳光普照万物,太阳照射之下,脚下的麦地像是被蚂蚁啃噬过的一大块金黄饼干。远处植物水汽蒸发而出的云海堆在天边,似乎也畏惧于阳光的威力,远远地不敢靠近。人类中的先驱者在登陆新家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它的大气进行改造,至少在几十万平方公里内,大气层的厚度被当时不可思议的科技增加了2.7倍,不然,所有站在这颗名为“新太阳”的恒星照射之下,所有人类都会早早地因皮肤癌而死。
                  但人类依然无法自拔地热爱着明亮光芒的照射。教科书上的定义是,这种爱好是来自于地球上数百万年生活的习惯,对光照和温暖的喜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所有人类的基因之中。这也是先驱者们将发光恒星取名叫“新太阳”的原因之一。总之,布拉金斯基对这话深信不疑:无论是他,还是平凡的二类人农户,都习惯在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里增加户外活动的时间。
                  他眯着眼,懒洋洋地享受着光芒的抚慰。四周白凛凛的土壤让他仿佛置身雪山,但此时这里并不冷,暖风阵阵,让他误以为春天即将来临。
                  就像雾气消散在太阳之下那样,这几天来,“怪兽”的阴霾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消散了。他有个想法,他想要趁天气好,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
                  “依你看,”布拉金斯基指指身后,对副官说道一一不久之前,在等待本田菊的时候,他还注意到远方禁区交界一带有几处不错的风景,“嫌疑人有没有可能躲到禁区里去了?”
                  “您想去....禁区里吗? ”
                  布拉金斯基楞了一下,笑了一声。
                  “你还是太聪明,”他调转马头,“我只想沿着封锁线找一找。”
                  没什么人能够左右他的想法,他们转了个弯,一前一后地向山顶登去。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7-11-21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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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是宽阔的平原,黑绒草在像是一层灰烬,东一片西一片零落地生长在白色土壤之上。远方一点眼泪似的水面,晶晶亮亮地闪烁一一是在禁区里面,在禁区的诸多山峦、诸多谷地之间,那是一个大湖。它像是一个卧在白色山川之中的太阳,像是一个发着光的太阳的婴儿。人类到来之前,Huygens-5646四处都是这样的景象。而现在,生长在首都的新一代人有十分之九都没有见过新家园荒凉、寂静的一面。
                    他回过头去看来时的路,他们站得很高,已经足以平视眼前的云堆。在登山的这一段时间里,棉团似的云朵已经吞噬了盆地的边缘,像是瀑布倾泻。布拉金斯基注意到它们就仿佛一群故事里的军队,面向着他们两个人冲锋而来。他甚至控制不住,把自己这个想法解释给了身后的副官一一谁知对方只是点一点头,回应他道:
                    “天有些阴下来了,长官。”
                    “我知道,”他扫兴地说,“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实。山脚下的盆地底端,那些收获的农民们肯定不希望新割的麦子淋受一场阵雨,伊万·布拉金斯基也不希望如此,尤其是他今天出门时收听广播,天气预报说农区难得晴好,没有降雨。
                    他没有带雨衣,如果要避雨,首先得淋雨走到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的代理行政处去,其和卢卡谢维奇碰面,布拉金斯基觉得还不如淋雨骑行,回到首府去再说。
                    “我有个想法,长官,”这时候,他的副官突然出声提议,“一一我经常来这个区,云彩会移到盆地里降雨,但以我的经验看,它们不会越过山坡,爬升到我们这里来。”
                    布拉金斯基倒是认为这个想法十分地可信。的确,一场降雨已经在他们的脚下拉开帷幕。
                    头顶上仍然是天空,蓝天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明亮神秘的紫色。一场雨跌倒在盆地里。雨声在他们脚下回转,像一只低空盘旋的灰鹰。他向下望一一人类的痕迹正在缓缓地被这些灰云遮透,一点不剩。最后一点云的尾巴也从边沿游进了盆地,像是一尾鱼。声音淡淡地浮了上来,有风也升了上来,在他们所站立的山顶追逐。
                    他和他的副官从没有在云的头顶俯视过一场雨。“我们像上帝。”他的副官说,然后因为察觉到自己吐口了亵渎的话,马上叹出一口气。布拉金斯基却觉得无所谓。神站在云间,他们则比云还要高,他们是在上帝的头顶。脚下的土壤散称细碎的粉末。隆隆的微震从地底上浮。
                    是雨声在震荡。他们情不自禁,下马后退数十步,远离山崖。风却不依不饶,抓住他们的脚踝。
                    伊万·布拉金斯基几乎以为自己是浸在冷水里,水草缠住了他的脚,或是早就沉入了湖底,冷冰冰的水流四处侵窜,尘土是湖底的沙,围着他四处打旋。
                    风把一切刮乱了,音响在耳边大开着,隆隆声像是地动,土地如同一只新蛋,迫不及待地开裂出窍。天地间那么亮,思维却乱,眼睛被风里裹挟的砂砾割伤,眨一眨就痛。他很狼狈,不得不一退再退,马匹也是。现在他一手挽着缰绳,另一只手附在马背上,不是在借力,而是在感知。他的马匹温热的短绒毛,像是一堵有生命的墙,肌肉紧绷着,随着他退,一步、两步一一缰绳却猛然在他手中收紧了,一动不动。
                    另一个人的手仿佛用了全力,狠狠地拍在他肩头。“不要再退!”他听见对方喊,声音也被风带走,只留下顽强的一丝。
                    他睁开眼睛。
                    起初,视线里是一片白雾,地上的沙土被旋风扬起一人高,他循着同伴的声音向后回头,四周都是白色,用尽全力也看不清。他想要循声走去,另一只手牵着马,马匹却和他较劲,一刻不停。
                    他的双眼刺痛非常,抹下来许多眼泪,终于感觉视线变得清晰:他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背影挡在他前面,是他的副官,“云要被吹上来了!”他喊,话一出口已经消散,他只好挪到对方身边。一点点影子正在从悬崖的边缘上升上来。
                    不,那不仅仅是是云。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4楼2017-11-21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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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个瞬间,伊万·布拉金斯基以为自己回到了梦里:他面前,三只似曾相识的野马一般大小的灰青色的动物,正蹲据在山崖与天空的交界之间,弓着身子。他甚至发誓能够看见它们的眼睛在漫天的飞尘中冒出一点绿幽幽的磷火。
                      “这是什么?”他的副官颤抖着问。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布拉金斯基从后腰取枪,打开保险,而话堵在嘴边。
                      “我不知道。”在凛冽的风声中,他挣扎着说。
                      伊万·布拉金斯基察觉到这三只一一三只怪兽正不疾不徐地向着他们走来。在狂风和白色沙尘的干扰下,他的视线时而模糊,眼睑一阵酸痛,甚至没法瞄准,布拉金斯基甚至感到有汗从额角滴下来。距离在不断拉近,那些怪兽每前进一步,他弓上的弦就又拉紧一分。
                      “上帝,”另一个人从胸肺中带出另一阵更加绝望的颤抖,“它们.....像人。”
                      “是啊。”
                      他说。他嘴角的肌肉也抽紧了。而他的马在他身后挣扎,也感受到危险来临。
                      他默默地松开了攥紧缰绳的手。
                      他的马嘶了一声,立即转头奔逃。而他在心里祈祷这**快跑,好引得三只猛兽去追,但事与愿违。它们之中最弱的一只稍稍后退,紧接着猛然发力,几乎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他听到枪响。是他的副官喊叫着开了枪。他试图压下对方的手臂但无济于事,子弹如同挑衅,对峙即将变成一场决斗。布拉金斯基瞄准另一只开枪。怪兽在攻击下后退,他确信有一发子弹击中了它前肢,另一发则打中眼睛,甚至打得它翻了个跟头,但是一一它却不退,它大张开口,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猛扑上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跑。
                      所有的风都在阻拦,所有的泥土都在沉陷。在他身后,是另一个人类的绝望的叫声,没有子弹,人类像是送上门的午餐。布拉金斯基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跑,直到他望见了禁区的水泥浇筑的三角标志,发疯一样冲上前去。
                      感应装置在瞬间完成了身份检测,而他也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谢他的身份和血统一一他几乎奔跑着通过了禁区的阻隔。而他自以为脱出的瞬间,身后的猛兽紧紧跟随,利齿几乎咬上他的衣角。伊万·布拉金斯基察觉到它在身后一瘸一拐地跟随,他们都是在竭尽全力,他甚至见到怪兽身后的白色土地上拖出的一道血痕。
                      他渴望骑在马上,他的马在这样的山坡上如履平地,而他却狼狈得几次险些被绊倒。前面的土地依旧是白色,乌黑的地衣苔藓却密密麻麻,只透出一点雪白的间隙。没有路,下坡、上坡,地势一路低下去,他不知道这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但却很静,风声仿佛被阻隔在外,只有一只猛兽的喘息声跟在后面。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7-11-2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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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是全力地跑,很快,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那猛兽的声音也由于传声的困难变得远不可闻。伊万·布拉金斯基不时回头看,它跟在他身后,不过十几米,这一场追逐演变成耐心的竞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胜出。隆起的丘陵在尖利陡峭的悬崖之间蛰伏,视线里逐渐剩下白与黑还有天空的灰色。这一会儿,背后的阴云追了上来,他看到阴云如同大雾,遮蔽了天空上的一切。雨滴带着白土的腥味在大地上播撒,他却感觉不到冷。只是雨水迎面而来,仿佛四周都是细碎的水珠。
                        他很清楚地是在上行,沿着一道长得够不到终点的缓坡,布拉金斯基气喘吁吁,胸腹间有一个地方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
                        在这暗沉的天与地之间看,布拉金斯基竭力寻找着可以隐蔽的地方。他早已寻遍全身,手枪只剩一发子弹,即将变成冰凉无用的废铁,伊万·布拉金斯基不想用这一发子弹来和命运打赌。而略一停步,胸腹间疼痛的硬块和雨水的凉气便紧紧追逼。他登上这一片高地。前方,无数低矮的白色山地在略低处心怀鬼胎地匍匐,一道极高极险峻的山峰则在稍右侧遮挡住视线。高处的雨来得肆无忌惮,他仅仅停下几秒钟用来环顾,便不得不按照匆忙间的判断继续这一次逃亡。然而,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余光却瞥到在那些白色丘陵的间隙之中,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动了一动。
                        他缓慢地前行着,一边全神贯注,望向那些雪白矮山。脚下的缓坡逐渐向下倾斜,他不得不减缓速度,但却发现在那个地方一一那个地方!一个纤弱的人影正抬起头来。对方戴着白色防风面罩,身上的白色外衣与雪白的土地几乎连成一体。
                        黑色的头发。伊万·布拉金斯基几乎以为他是不久之前见过的那个隐士,但显然不是。这个人的衣着与隐士有着天壤之别。他看见对方白色防风服上的荧光,这样的衣服,他只在以前的电视和电影里见到过。
                        那个人站在远处,显然也发现了他,但只是望着,动也不动,像一只警惕的兔,正支起耳朵。伊万·布拉金斯基向他喊了两句,他几近声嘶力竭,脚步不稳,对方却远远地观望,丝毫不为所动。
                        他终于还是摔倒了。在一处看似平缓的斜坡上,那地衣下面覆盖着的是一块石头。摔倒时他护住头,脚踝却磕在石头上,疼痛如约而至。他不敢耽搁,起身再跑,右脚却钻心地痛。还是下坡,又一块石头。
                        这一次,伊万·布拉金斯基脊背着地,脑后也传来闷闷的痛感。
                        他感觉到痛,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发出呵气声,他想要抓住些什么、看清些什么,但失败了。痛觉压制了所有的感官。
                        ·
                        ·
                        TBC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6楼2017-11-22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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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
                          ·
                          一阵音乐声,杂乱无章。
                          是他的姐姐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是她在拨弄着音乐盒。伊万·布拉金斯基不知道为什么,记得这个音乐盒在他上中学的第一年被冬妮娅弄丢了。但这个时候,显然冬妮娅还没有弄丢它,她倚靠在家里又脏又软的沙发上,一个二等人女佣来回来去地拖着地。冬妮娅显出一种善良的默然,音乐盒在她手中发出单调的叮叮声。她把两只穿着鞋子的脚收起来,任由漆黑的鞋底踩在沙发的羊绒布上面。
                          他看到了这一切,却未加提醒。
                          外面在下着雨,他们的父亲从外面回来,一身湿淋淋的雨气,他拥抱了冬妮娅。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父亲死在他六岁的那一年,那个时候,冬妮娅十二岁,她刚刚做完人生中的第一次射线病测试,结果叫人绝望。他们那个时都还太小,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整日混混沌沌,不晓得虽然她自己的名字足够隐藏她的身份,但这张薄纸已经给她和整个家族的未来打上耻辱的钢印。但没有关系,即使她自己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伊万·布拉金斯基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父亲回到家里,拥抱了在沙发上等候的女儿:一个小小的二类人,一个显贵家庭中的异类。真令人惊讶,他仿佛一点也不意,他的女儿的洁白的短臂搂在他的肩膀,他呢,则全心全意地回手拥抱着她。
                          就是这样。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知道了一些内情。他没有办法理解父亲为什么如此偏爱一个失败的姐姐,他站在卧室门后面,手里捏着一只玩具熊的布耳朵:他的名字这么短,姐姐的名字却像是一个一类人女孩的名字;甚至连他的玩具,也是姐姐小时候遗留下来的旧爱。母亲死后没有人来照顾他们的起居,父亲把钱交给女仆,女仆却没有给他添置任何新衣和玩具。他一度以为这是父亲的授意。
                          他的姐姐终于放开了父亲的肩膀。她转回头,一心一意地继续鼓捣着音乐盒,而父亲则发现了他。伊万·布拉金斯基注意到父亲的目光,逃似的回到了房间。他的心跳如擂鼓,而其他屋子里,又传出另一个孩子的哭声。是他们的小妹妹娜塔莉亚,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大名,而父亲与她接触得也最少。
                          伊万·布拉金斯基倚着门,听着他的小妹妹在婴儿床上撕心裂肺地哭着,这是害死妈妈的孩子,他想。这样的话,她的绝望的哭声竟让他感受到某些快意。
                          这三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似乎一直在失去。伊万·布拉金斯基是一切的见证者,他既不像姐姐那样天真到对事物一无所知;又不像妹妹,她的年纪实在太小,而且算起来,她降生的那一刻,他们的妈妈正好断气,因此娜塔莉亚并没有失去母亲一一她没有“拥有”过母亲。只有伊万·布拉金斯基明白这一切。无论父亲还是母亲,他都曾经拥有过,而后也都失去了。无论懵懂还是洞悉,他都经历过,像是过早成熟的梨子,内心已经腐烂出黑色。
                          父亲死后的两个月,父亲的下属,年轻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安排他们去了不同的学校。从此以后,家这个概念便和亲人一样,几乎要从他的内心当中消散掉了。布拉金斯基在之后的二十年中没有再梦见过母亲,也没有梦见过父亲,但他时常会感觉到黑漆漆的影子还留存在他孩提时代曾经生活过的房子里面。那房子里,十二岁的冬妮娅·阿尔洛夫斯卡娅无知无觉地玩着一只音乐盒,而他,他捏着一只绒布兔子的耳朵,听着父亲的的脚步声,听着隔壁娜塔莉亚的哭声,听着二类人保姆像妈妈一样哼唱摇篮曲的歌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7-11-25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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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指甲折断,眼泪静悄悄地落下来,沿着脸颊。
                            他的手果然抓住了什么东西。布料的沙沙声。阴霾。疼痛。
                            伊万·布拉金斯基猛然吸进一口气。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沉重的呻吟声。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双眼刺痛,过了好久才能逐渐看清。
                            雨还在下,他仰躺地上,而另一个人跪伏在他面前,他的手抓住了对方不知名面料的白色防风服领口,几乎把对方整个人都拽到他自己的面前。
                            是那个人。伊万布拉金斯基缓慢地松开了手,那个人则手忙脚乱地退了一步。他露在外面的头发和眼睛显示出亚裔的血统,头发很长,束成马尾,拢在脑后。对方身量清瘦,伊万·布拉金斯基没法从他戴着面罩的脸上看出这是不是一个亚裔女人,直到他开口说话。
                            “你醒了。”他说。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伊万·布拉金斯基用双肘撑住两侧的土地,想要直起身来。腿上钻心的疼痛让他费了不少力,而与此同时,他见到那个白衣服亚裔正在缓慢地后退。
                            他缓慢地直起身子,同时给对方打了个手势。
                            “你过来,”伊万·布拉金斯基咳了两声,才顺畅地说出第一句话,“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方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却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伊万·布拉金斯基甚至不对他的回应抱有任何希望时,才终于开口:
                            “我没法....我没法把你送回去,长官。”
                            布拉金斯基原本还在谋划,想要拔枪威胁他送自己回到农区的村子里。但对方的话令他措手不及。
                            “为什么?”他问。
                            “下雨,那条路崩塌了。”对方仍然谨慎地站在原地,“我在山顶上看到的。”
                            伊万·布拉金斯基摸了一把自己湿透的制服,他现在很渴,但没有水,一侧的小腿也痛得接近麻木。
                            猛然间,他似乎明白对方在顾虑什么。
                            “如果你带我下山,我会为你出现在禁区的事情保密,”他开出条件,“你是隐士?”
                            亚裔终于小小地向前挪了一步,“我……”
                            “或者你可以提要求,”他叹了口气,又摸上了那把枪,“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尽量满足。”
                            “我……也没有什么要求。”
                            忽然,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伊万·布拉金斯基回忆起自己醒来的时候,对方略带焦急的表请一一那么就来赌一次,他赌对方是个善良人,如果输了,他再掏出枪来,赌对方胆子也很小。
                            他侧了侧身,佯装体力不支,因疼痛而再度倒地。
                            这真是个博取同情的好办法。对方终于还是慢慢地靠近过来。
                            “没有你的帮助,我可能就要死在这儿了。”布拉金斯基仰面朝天,一滴雨滴滴落在他的眼睛里。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7-11-25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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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面躺下的时候,他感觉到后脑有一个地方很疼,肩胛也发出若有若无的钝痛。不过幸好,全然在他的预料之内,亚裔小心地挪动步子,重新返回到他的身边,甚至弯下腰来。
                              “我...我不能收留你太长时间,”对方几乎是嗫嚅着妥协道,“我住的地方也在附近。但是,但是——”
                              布拉金斯基没有说话,他很清楚,他已经成功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并不知道自己脚踝的伤势如何,因此要求对方的搀扶。亚裔靠近他的时候皱着眉,当他把手搭在对方后颈,甚至很不自然地颤了一下。
                              同样地,伊万·布拉金斯基也在害怕这个亚裔青年是有蓄谋地想要夺枪一一“你叫什么名字?”他问,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对方回望他一眼,似乎在犹豫。
                              “我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他于是自我介绍道,“本地肃反部。”
                              “本地肃反部?”对方似乎很感兴趣,“肃反?”
                              “肃清反对军政府统治的那些人,”布拉金斯基每走几步,不得不因疼痛而歇一歇脚,“叛党、宗教极端分子、我们还会和本地代行官合作逮捕罪犯。”
                              他的答案显然令亚裔青年满意,“挺危险的工作,”他说,不由自主地,想要再次停下。但最终,几乎是被他强拉着走下了陡坡。这里紧挨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想像着如果自己是慌不择路,选择从这里跑下来,现在或许早已滚落漆黑的崖底。
                              他用手拢了一把湿淋淋的头发,撒了个谎。
                              “我记得,我们是在禁区的边界遇到了怪兽,”他说,“它们很凶猛,像是一种犬类,也像猴子一一它追着我跑到了这里。我摔倒了。”
                              他状似无意地关注着对方的表情,果然,在提到怪兽的一刹那,亚裔青年的眼珠极度不安地动了一动。
                              “我不是很清楚,”对方回答道,“我没有....看到有东西在追着你。或者,它有可能直接滚下了悬崖,也可能...也可能是你记错了。”
                              他这么说着,侧过头来,“这片地方地势太险,你没有摔下去,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的声音被白色的面罩封住,有些含混不清。或许他自己也感觉到被湿淋淋的防风面罩捂住口鼻的不适,后知后觉地在一个受他救助的陌生伤者面前摘下了它,露出了东方的、高挺的鼻子和抿成一线的嘴巴。
                              “天气变化太快,”他随后自言自语般地改变了话题,“你有没有觉得很冷?”
                              伊万·布拉金斯基摇了摇头。
                              “没有吗?”青年说,他伸出手,看着雨滴落在白色手套的掌心,“雨要停了。”
                              预言在短短几分钟后开始兑现。伊万呆住了,他忽然感觉到,不再有散发着淡淡腥味的水滴打湿他的头发。他慢慢低下头去看地面,又抬头去看天空,浓重的乌云正在消散,最终,只剩下白纱似的淡淡一层。
                              “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亚裔挑了挑嘴角,笑得很顽皮,“我比你更熟悉这里,长官。”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17-11-25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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