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不能忘怀午后一梦，将此归咎于哲妃，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实则是想寻个去处开解一二，否则，恐念着那个小生不能忘了。】
【围着大红毡篷，头戴观音兜，由丹枫扶着踏雪来，轻车熟路过启祥宫门，却在东惠殿前吃了闭门羹。手抄在兔毛护手里，斜一眼廊下奴才】
你们主子呢？青天白日的，这是作甚。
【说着，头一摆，吩咐太监】 开门。

【隔着一扇窗，即便窗扇镶上了玻璃，可话语还是有一丝一缕顺着窗户缝漏出来。不让我听着里头的动静还好，既听着了，知道她人在，却不开门，脸面上先添三分不悦，直呵那小太监】
叫你开门没听见？你是傻了，还是呆了？
【小太监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瑟瑟着不动也不吭气，剜了他一眼，两步上前】
我竟不知，这就是哲妃娘娘的待客之道。

【正因梦里那俊俏小生看得见却摸不着而心生恼意，本想着来同她说说，也好一解我的痴，偏偏她知道我在外，却连殿门都不开，周遭奴才三两双立着，就此便走，岂不没脸。】
【今儿竟不知她是怎么了，按往常闹归闹，总不至于三叫两叫还作未闻。故也不再客气，自护手里抽出一只掌，重拍在门扉上】
哲妃开门！

【睡不着是真，然则睡不着的缘故，只有我自己知道，本指望与她说一说，望得她开解，却只怕今儿是不得了】
你让我拍我就拍？我偏不。
【屋外雪映着亮堂，屋内便显得格外晦暗，眉头渐松，目光越过她圆润肩头探看去，哪里见一个人影。遂更加不信她的话，身侧侧一偏，就着缝隙便入内】
娘娘也学汉武帝金屋藏娇了？

【她侧身，自然更加大大方方进了门，将风雪留在身后。环顾四处，不过是炕上有些未完的针黹】
娇在何处，不引我瞧瞧？
【只当她是浑说，宫里能有什么娇可藏，千篇一律的物，千篇一律的人，看着就够了，千千万万人之中，也只有她哲妃一个勉勉强强不落俗，乐意同她往来。目光逡巡过，回望她，笑一声】
我不告诉别人就是。

既没藏着人，何故不给我开门？漫天飞雪的，我拍门的手都僵了，你倒好。
【不否认方才的确有几分微怒，一边恼与她共看戏方引出梦里那俊小生，一边偏偏她又不开门；一边不肯回去，一边又不能使我在奴才跟前丢了脸面，却也不否认此时此刻的气全消了。】
【见里间与堂屋当中挂起了厚帘，倏尔猜到几分，手一指，却放轻了声，留一句笑啐】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是那儿不是？

【她不言语，便知是猜对了。为人母者，孩儿自然是宝。小儿眠的轻，不知方才一阵吵嚷是否惊了睡梦中的婴孩，然未闻哭声，想便是不曾。敛下声响，一并共座，只道】
你知我饮茶从不挑口，只消是能叫人醒神儿的，能带人出梦的，不论什么都好。
【此一句却又难为了，分明是自己不愿出梦，现今即便她与我玉露琼浆，只怕也不能驱散那小生之容。念比，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我今儿来本是有一笔账要同你算的。可又觉不仅算不清，少不得你还要觉得我无理取闹的可笑，罢了，罢了——

【闻她所言，作势便要打】
我好端端一个人，虽不是什么侯门千金，却也识书知礼，怎么倒叫你说成了市井泼妇般。还是存心当着奴才让我没脸。
【与她熟，她的近身之人自也熟惯，即便吩咐几句也使得，故而后一句是骂是笑，独独不是话中意，且我向来不肯拘俗，言语恣意，众人皆晓】
前儿咱们不是一起听了回戏，我方才便梦见了，不仅如此，且醒也醒不过来，如魇住一般。你说，这罪魁不是你是谁呢？

19
【与她闹一场，笑一场，方才怄的气便算去了，况且若早知她的公主在此睡午觉，想也不会如此，多少收敛些，到底是为孩子。】
【亦端住茶，轻嗅醒脾，瞄了一眼她那宫娥，方低道】
也非就是梦魇住见那些鬼怪妖魔了，只是沉在梦里，醒不过来。
【如是说着，不免又回想起那个梦】 那梦也委实奇怪，我长这么大，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兀自沉吟，又回那梦中徜徉一番，方被她的话拽回到紫禁城启祥宫来。不是不想对她说，而是此话到底是密言，如今奴才林立，内又有小公主安睡——且总是害臊又难以启齿的。因故道】
也不是不能对你说，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随手捋来一把线，瞧着她需用的颜色，丝丝拽了出来，又过半晌，方道】
你何时得闲，今儿晚上我来告诉你，如何。

届时你要等我，别自顾自让奴才锁上院门睡去了，我用了晚膳就来。
【约在晚膳后，却又不知待到那时，又是否还有现在的劲头对她细细说来。我的秘密从未想瞒她。】
【此话暂且算揭开去，接过眼前的绣件，左右看过，不是什么麻烦的针线样子，遂道】
也就是你不嫌我手笨，既是这样，我帮你绣完这一朵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