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发火的时候,他刚一抬头便觉得有些不对,一片如翡翠般的碧色长袍下摆便出现在眼前,一个苍老的声音略带责备:“你也是一县县尉,堂堂大魏国八品官员,这一盖碗的茶叶末也不怕失了体统。”盖乌斯一抬头,正是朔北城六品县令张蒙方,张大人穿着碧绿色绣着鹭鸶补子的官服,正一手拿着桌子上的盖碗,一手拎着水壶,微笑的看着他,满头的银发有一缕露在官帽外,像是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和着风飞舞。
盖乌斯赶忙上前见礼,要接过水壶茶碗,被张大人手臂一横,给隔了出去:“别废话,你坐好,我给你看样好东西。”看老人坚持,盖乌斯只好退下给张大人搬了把交椅,两人隔着书案分别坐下,张大人笑盈盈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瓷罐:“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带来的一点冬茶,你尝尝。”说着从瓷罐里捻出一点来放在茶碗里,想了想,又捻出一点来放进去,随着热水冲泡着茶叶,一小把茶竟使得满室清香,一向生活寡淡的盖乌斯也有禁不住的惊奇讶异,张大人微微的笑着,努力掩饰着笑容里的得意之色,摆了摆手好似不值一提般。
张大人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随着张大人,走读书科举的圣人之道,官职虽不大但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是这小儿子偏偏喜好经商作贾,虽说也小有成就,但在张大人看来未免是入了末流,每每谈起来颇为遗憾,但像冬茶这等稀罕物件,也唯有这小儿子才能淘弄到,所以每得了些好东西,张大人也乐意分些给各位同僚,似乎在展示这经商也有经商的好处。
盖乌斯由衷地羡慕,捧起盖碗喝了一口,确是口齿留香,沁人心脾:“多谢老大人赐茶了。”张大人笑着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你一个外邦人,在此为官不易,况且还担着一城巡防缉盗的重任,这些年不说路不拾遗,但夜不闭户总是有的,盖大人辛苦了。”
盖乌斯连忙起身拱手:“张大人言重了,即受皇粮俸禄安敢不效死命,倒是年轻气盛,这些年给老大人添了不少麻烦。”
张蒙方笑着摆了摆手:“我一个老头子,怕个甚?这把年纪又不图升官发财,谁能把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着,能帮你扛一时便扛一时。”
张大人捻着胡须轻轻的笑道“只是,我终究是老了,明年秋末怕是就要告老还乡了,我这一走,恐怕你就比不得现在这般令行禁止了,为人方正是好事,只是这同僚之间,乡里之内,很多事恐怕还要多加思量,你二十便中了进士,当了一城县尉,本该前途无量,可这五年虽然建功无数,大案要案也破获不少,仍是在这县尉的位子上挪不动,你该好好想想,即便为了黎民社稷,用点机巧也是必要的,你这一身本事用在这也是可惜了。”
盖乌斯听完诚恳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张大人是好意,这些年承蒙张大人照顾,在同僚与上司那里打点斡旋,确实让他在办案过程中无比顺利,但那些虚与委蛇,他还是不想学,朔北城是抵御大夏人的桥头堡,决不可在内部生乱,可这朔北城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贪的盆满钵满?仗着守备军事重镇就毫无顾忌,如果真的严格遵循大魏国法,不说别人,就是张大人自己怕是都够斩立决的了。但法不外乎人情,倘若真的有一天张大人落在自己手里,盖乌斯想也许真的会破个例徇私枉法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