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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琉】(改编)《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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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琉】(改编)《我们》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8-04-04 08:57回复
    二楼 改编授权图+审核图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8-04-04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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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作者:@germanistik小G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8-04-04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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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家人
        琉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孝顺的小孩。
        他以前不这么想。
        不过是一年之前吧,他亲手送走了妈妈。那个滋味无法形容。当时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形削骨立。
        从小到大,他的继父对妈妈一直很好。他是个渊博又和气的男人,对于琉星成为一界学霸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琉星和继父相处愉快,但是从十六岁上,他便选择远离故土,到异国他乡去上学工作。或者正是因为他们遥远地相处,才一直保持着父慈子孝的关系。
        因此,这一回,继父去世的时候,他不在他的身边。
        他告诉自己说,这样也好,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硬要手拉手地生离死别,未免尴尬。
        因为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琉星收到继父过世消息的时候是个半夜。他千里万里地一路奔袭,不知道回乡之后要处理些什么。
        他得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
        继父留给他的,除了微薄的财产和一套小单元房之外,还有一封遗书。
        在他的遗书里面,他告诉琉星:
        孩子,其实,在我和你的母亲结婚之前,我还曾经… …有过一个儿子。他是个有问题的孩子,生活在福利院里。小星,我不求你收留他接纳他,只希望你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可以偶尔去看他一眼,权当是… …让我在地下可以安息。
        所以,在这个金秋十月的季节,在这个阳光灿烂却仍然寒风阵阵的日子里,琉星在匆匆处理了继父的后事之后,拿着他留下来的那个地址,按图索骥地找到了这座城市的郊外。
        说起来,他的心情有些茫然。
        他活了22岁,从10岁起就跟着继父生活,从未曾听说他还有一个哥哥。即便是他的母亲,也没有提过这些事情,仿佛是对此一无所知。他有点糊涂,这个和他全无血缘的哥哥究竟有什么问题呢?继父的信里说得很斯文,他说,他是一个智力低下没有完全行为能力的少年。他打电话到了福利院,很顺利地找到了那里的护工,确认了关于这个哥哥的消息。在电话里他不知道要怎么提问,但是护工的态度很专业,告诉他说这个少年生活得很好,平时和护工们一起工作,赚一些生活费。他的父亲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看他,父子两人看起来关系友好,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
        听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平静极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琉星一向觉得,自己的继父是一个和蔼的父亲和有担当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他对自己亲生的血肉讳莫如深,甚至把这个秘密一直保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的这个哥哥,是个可怕的人吗?他会和那些天生愚型的孩子一样,一眼看去就令亲人丢脸、家族蒙羞,永远都带着傻瓜一样的笑容流口水吗?
        无论如何,琉星决定去看看他的生存状况。
        继父留下的财产不多,但是那套单元房在市区很中心的地段,变卖掉的话,可以值不少钱。用那些钱支付福利院的费用,应该可以应付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 …他在海外生活了六年,顺利毕业,工作稳定。那样的生活他早就习以为常,一个人也好,没有遗产也罢,他都可以平静地生活下去。
        福利院在距离城市很远的地方。
        琉星拿着地图徒步行走,经过一片农田,被太阳晒得全身出汗。然后,他又爬过一段山麓,那里林荫茂密,山风阵阵,把他方才晒出来的汗又尽数风干了。绕过山麓,琉星渐渐地看到山坳里横陈着一个小小的院落。他从山坡上一路往下跑,踩着落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冲下山坡,小院落的门扉就豁然出现在他眼前,那是栅栏式样的铁门,从门口望进去,他看见干干净净的小操场。
        说真的,这里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福利机构,反倒更像是山区孩子念书的希望小学。
        他伸手推门,铁门是反锁着的。吱呀作响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年轻白净的男生走出来,看见琉星,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说:“是琉星先生对不对。您来得真准时。”
        他开门放他进去,笑咪咪地告诉他:“十月不在。您想先了解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况吗?还是去找他?”
        他的态度很和气,笑容和声音都很温存,真的好像电影里演的那种、在希望小学支教的乡村教师。
        琉星对他微笑问好,然后问他:“那么… …他在哪里呢?”
        他没有说“他”的名字,那个名字很陌生,他脑海中对这个人的想象也很陌生。
        “乡村教师”告诉他说:“他刚刚扫完了院子,这会儿一定是在后面的菜园里。他最喜欢在那里呆着,不叫他就不回来。”
        他用手指向院落的后面,打量了一下琉星的神情,忽然笑了:“您不用紧张。十月的样子不吓人。他很友好,对陌生人也不会动粗。”
        琉星哑然:“怎么,我看起来很紧张么?”
        男生想了想,回答说:“我们这里除了老人之外,就是一些有先天缺陷的小孩。你们是外面世界里的人,看他们的时候难免惊奇。但是琉先生,以您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愿意山长水远地跑来我们这里探望,您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您知道吗,我们这里,最缺乏的就是访客。”
        他说完,拍拍琉星的肩膀,又告诉他:“我姓玄,是这里的院长。您去吧,十月会高兴的。”
        顺着玄院长的指示,琉星穿过院落,从后门出去,朝着远方的一片田野漫步。那里天高云淡,高大的乔木已经枯黄了枝桠。风卷着泥土和松林的味道扑向他的脸,仿佛荡涤了整个世界,让他和世界一起,变得格外干净。这样瞬间的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8-04-04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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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玄院长的指示,琉星穿过院落,从后门出去,朝着远方的一片田野漫步。那里天高云淡,高大的乔木已经枯黄了枝桠。风卷着泥土和松林的味道扑向他的脸,仿佛荡涤了整个世界,让他和世界一起,变得格外干净。这样瞬间的安宁平静,让他几乎着了迷,不由得停下脚步来用力呼吸。
          “菜园”其实是一片小小的菜地。四周用泥巴拦起可爱的矮墙。菜地是方方正正的,看起来美丽又甜蜜。小菜园的一角有一棵参天的老树,伸展着手臂指向天空,同时在秋风中抖落着枯叶。
          琉星被眼前迷人的景色摄去了魂魄,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老树下坐着的少年听见了他踩踏落叶的脚步声,就慢慢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个琉星从未见过的美少年。
          不仅是没有见过,琉星觉得,他就是做梦也没有梦到过这么美丽的人类。
          他有蓬松的银色短发,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雕刻般的鼻梁和下巴,以及星空一样浪漫又纯粹的眼睛。
          这样冷的天气里,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服帖地勾勒出他宽宽的肩膀,和长长的腰际。
          他看向琉星的样子很安宁。他没有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中流露出满是高兴的神情。
          琉星忽然就觉得自己微笑了,朝着他打招呼:“嗨,你是不是… …十月?”
          美少年没吭声,只是眨了眨眼睛,转瞬即逝地微笑了一下。
          琉星快步跳到他的面前,和他肩并肩地在树下坐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把长长的腿伸出去。
          美少年的腿长得不像话。他穿着很旧很旧的牛仔裤,膝盖上破了洞洞。
          琉星很认真地看他,并不觉得他像是智力有障碍。这样一个眼神清澈的男孩子,难道不应该是冰雪聪明的吗?
          于是,他想了想,开口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美少年淡淡地看着远方的山,摇了摇头。
          琉星看不出他的喜忧,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清楚还是糊涂。他思考了一下,尝试着问他:“那你知道… …玄院长叫什么名字吗?”
          美少年很镇定地回答:“路。”
          这个名字有点古怪。琉星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只好又问他:“那么,玄院长没有告诉你,我今天会来看你吗?”
          美少年收回了眺望远山的目光,扭过脸来,安静地盯着琉星的脸,一动不动地看。
          琉星竟然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起来说:“喂,你看我干吗?”
          美少年认真地回答说:“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看。”
          琉星又被他逗笑了,乐呵呵地说:“好了好了,你不用拍我的马屁。是爸爸叫我来看你的,爸爸,你知道吗?”
          美少年点点头。
          他点头的样子也很认真,琉星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下。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心里到底明不明白,他的爸爸再也不会来看他了呢?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美少年却自己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琉星告诉他说:“我叫琉星。琉,星。”
          美少年约略皱了皱眉,仿佛是有些烦恼似的。琉星怕他嫌自己的名字麻烦,忽然想到他叫玄院长“路”,于是告诉他说:“星,你记得住吗?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星。”
          美少年点点头,很清楚地说:“琉星。星。我可以记住。”
          琉星又给他搞糊涂了,险些脱口而出地问他“你到底傻不傻”,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没提问,美少年倒是主动提问了:“星,你是… …我的什么人?”
          琉星笑了,回答说:“对喔。还没自我介绍。咱们的爸爸说,你比我年长,所以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弟弟。”
          美少年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琉星担心他没听明白,又罗嗦了一遍:“你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弟弟。我们是家人。家人你明白吗?”
          美少年忽然听懂了,清楚地重复:“家人?”
          琉星说:“对的。家人。你喜欢吗?”
          美少年沉默了片刻,很果断地说:“不喜欢。”
          说完,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迈开长长的腿,自顾自地离开了。
          琉星瞬间觉得无法捕捉自己的智商:这个叫做十月的美少年,这么好看,这么孤单,这么一派天真,怎么偏偏好像… …脾气不好。
          正琢磨着,美少年停住了脚步。他的个子很高,低头走路的时候有些弓着背。他没回头,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星,你什么时候走?”
          琉星想了想,回答说:“恩… …你想要我多呆一会儿是吗?可以啊。”
          十月回过头来,漂亮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流光。他没笑,但是看起来高兴了,三步两步地跑回来,十指交缠着拉起琉星的手,告诉他说:“那你别走。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8-04-04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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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猫我回来啦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呐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8-04-04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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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艾特的名单因为换手机 都不在了 还需要艾特的说一下哦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8-04-04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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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也是很尴尬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8-04-04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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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04-04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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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找到了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4-04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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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琉星还是仔细地征求了玄院长的意见。十月等在院长办公室的外面,抬起头来晒阳光。今天的阳光很好,可以穿过他的指缝,漏进他眯缝起来的眼睛里。他不怎么介意琉星和玄院长谈话的结果。无论结果是出门还是住家,他都全心全意地认为,今天,实在、已经、是一个极好极好的日子了。何况,琉星和玄院长从办公室走出来之后,玄院长还很和气地对他微笑着说:“十月,今天出门要小心,不要离开琉星太远,有什么事情要随时找我,明白吗?”琉星说,他要带他去看看“家人”。他们徒步行走了很远的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然后他们在长途公交车站上等候了一阵,等来了开往城市另一端的公车。车上很清净,人不多。琉星叫十月坐下,他犹豫了一会,走到公车的最后一排,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那个位子的阳光很好。琉星看见十月近乎贪婪地望向窗外的目光,伸出手去帮他把车窗推开。车一路地开,风吹进来,吹得十月的头发凌乱地飘。琉星侧过头打量他,发现他是心满意足又格外快活的。他没忍住,问他说:“你多久没出门了?”十月笑眯眯地回答:“不会啊。我每天都有出门。”琉星笑了笑,不想再跟他解释“出门”和“坐车去远处”并不相同。谁知道,十月忽然又转回头来看着他,对他说:“星,谢谢你。”他说话的样子很淡然,口气真挚。琉星忽然觉得有些气馁:假如上帝可以仁慈一点,让这个美少年和普通人一样拥有智慧,他将会是一个多么高贵的人啊。即便是现在,他自然流露的礼貌和沉静,都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风度,是多少人,用多少时间,花多少力气去学习,都学不来的。然后他听见十月问他:“星,你看我干什么?”琉星想了想,告诉他说:“咱们今天去的地方,不是个开心的地方。你懂吗?”十月皱眉头,提问说:“不开心的地方,为什么要去?”琉星又想了想,回答说:“因为,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做。有些地方我们必须要去。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十月听了,点点头说:“好。”琉星被他简单的回答逗笑了:“怎么,你不问问我,咱们要去哪里,做什么吗?”十月被他吵得没办法专心欣赏窗外的风景,口气颇有些不愉快:“你很吵啊。你不是说,‘必须’吗。”琉星再接再厉地逗他:“我说你就信啊。我要是把你卖了呢。”十月一脸心烦地告诉他:“那就卖了。”琉星“呦”了一声,问他:“厉害啊,你不害怕吗?”十月维持着一张臭脸,面无表情地说:“害怕。”琉星还没继续提问,面瘫少年自己说话了:“但是爸爸说,害怕也没用。就好像,他不想见我,但是必须见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回答并不快活,琉星有一瞬间的语塞。他记忆中的继父,和十月口中提到的“爸爸”是有些出入的。他所认识的继父,温文而雅,喜忧不形于色,经常和很多学生在家中的客厅里谈论功课。那些从十月口中转述出来的、几乎冷酷的言辞,他从来不曾从继父的口中听到。他又想了想,干脆接着这个话题继续他们的谈话:“很好。既然你明白这个道理,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的爸爸去世了。他走得很突然,没有来得及跟咱们说再见。但是,我们应该去看望他,对他好好地告别,这是我们做子女的,必须要做的事。”十月这回集中了注意力。他垂着目光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我懂的。… …爸爸以后,都不会再来看我了,是吗?”琉星狠了狠心,肯定道:“对。你害怕吗?”十月点点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很淡定,并不如琉星所担忧的那样会哭起来。停了好一会儿,十月忽然开口说:“星,我可不可以,求你帮忙?”琉星说:“当然,当然可以。”十月说:“那麻烦你… …教我。”琉星说:“教你什么呀?”十月说:“教我要去的地方。教会我去那里。爸爸不来看我,我可以去看他。”说完,他忽然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说:“如果… …爸爸同意的话。”琉星险些被他的“如果”摔碎了心,问他说:“怎么,爸爸难道会不同意你去看他吗?”十月点点头,回答说:“爸爸说,他的家里有一个很聪明的男孩子。他看到我的样子,会笑话我,会欺负我。”琉星的心不是钢铁做的,他知道,十月口中说到的这个“很聪明的男孩子”,就是他自己。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十月又继续说:“聪明不聪明,又有什么关系了?我不抢他的东西,他怎么会欺负我呢?”他提问的样子很天真,琉星只觉得自己疲惫又柔软,轻轻地回答他说:“你说的对。他不会笑话你,也不会欺负你的。”墓园永远是一个安静荒凉的地方,即便是在正午时分,也仍然显得寒冷。为了配合这里肃穆的气氛,琉星穿了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和黑色帆布风衣。十月的东西很少,但是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出门的时候换上了黑色的毛衣。毛衣很旧,线有些松垮,但是十月穿起来仍然挺拔极了,坚硬冷俊的程度,可以超越墓园里任何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他随身背着一只很旧的帆布背包,同样黑色,同样洗得柔软松垮。扛在十月笔直的后背上,形成一种好看的样子。墓园漫布在山坡上,他们沿着光秃秃的山麓一直向上攀爬,谁和谁也不说话。琉星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18-04-06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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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愣了半天,觉得不存在这样的可能。但是他看见琉星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急了,匆匆地拉起他的手说:“没关系。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琉星笑了,问他说:“真的吗?”十月点点头,回答说:“真的。”琉星长出了一口气,用力地攥了攥十月拉住他的手,豪迈地说:“你说得对。十月,就算是爸爸不喜欢我们又怎么样。就算是妈妈不要我们又怎么样。你还有我。我还有你。我们在一块儿就还有家。”十月“恩”了一声,忽然促狭地笑了:“所以,你要叫我哥哥。”他还记得挺清楚。琉星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山下走去:“十月,你想得美。”十月站着不动。琉星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他还呆呆地等在原地。琉星瞪了他半天,忽然笑了。笑完之后,他朝十月眨眨眼睛,慢悠悠地说:“好啦。我记得的。你是我的… …哥哥。”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8-04-06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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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云南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8-04-06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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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奶奶和妹妹
                            琉星第三次来的时候,目睹了一场世界大战。
                            他接近中午的时候来找玄院长,安排十月的生活事务。院子里没有十月扫地的身影,他便想当然地认为,那家伙到菜园边的大树下观山景去了。他和玄院长聊了很久,直到有人跑到他们的办公室外面敲窗户。一个劲儿地叫:“院长,院长,你们家的傻孩子正给人打呢,你不去管管呀?”
                            玄院长还没反映,琉星已经一步跳出了门,问道:“谁?在哪儿呢?”
                            来人大概是附近的村民,没见过这么时髦俏皮的小伙子,愣了愣才回答:“菜地上嘛。就是经常来捣乱的那堆娃娃。”
                            琉星不知道“那堆娃娃”是谁,但是菜地上的“傻孩子”,除了十月还有哪个。
                            琉星冲到野外,发现菜园里的情景只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一群半大的男孩在地里一通乱刨,挖出来的菜叶子满天飞,十月伸手去抓那些孩子,他们就一哄而散,绕着他的身体左右闪回,一边扯着嗓子念歌谣:
                            “傻瓜傻瓜你出来,给你吃个狗尿苔,
                            傻瓜傻瓜透透气,给你吃个家雀屁!”
                            十月仿佛是被他们的吵闹激怒了,“呼”地转身,盯着其中的一个孩子不说话,那个小孩吓了一跳,大声喊:“哥哥,哥哥傻瓜疯啦!”
                            他一喊不要紧,一堆孩子开始朝十月这边丢石块、撒泥土、扔菜叶子还丢过来两只鸡。鸡被人撒手一抛,扑腾着翅膀连飞带跑,小孩子带出来的狗看见了,追着鸡一路狂吠。十月伸手拨开那些不明飞行物,急匆匆地从地上捡东西。琉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只看见一个男孩子用上衣兜了一满怀的泥土,朝着十月冲过来,劈头盖脸地往下洒。
                            十月竟然没有要躲,琉星气疯了,三步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个倒霉孩子的领子,把他拎在手里。
                            那孩子感觉自己的脚几乎离了地,哇哇大叫。另外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直冲过来,用脑袋往琉星的肚子上撞,被他眼疾手快地同样拎住了领子,一声不吭地瞪着。
                            周围跟着起哄的孩子看见队友被俘虏,没胆子继续打架,一哄而散。
                            两个好像被老鹰抓小鸡一样提溜着的小孩傻了眼。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哇”一嗓子哭了起来。
                            琉星“哼”了一声,问他说:“现在知道哭了?小孩子不学好,为什么欺负人?!”
                            另外一个没哭的小孩很倔强,抬腿去踢琉星的膝盖,一遍凶吧吧地叫:“你放开他!”
                            琉星灵活闪过他的扫堂腿,眨眨眼睛问:“我为什么要放开他?!”
                            小孩说:“他是我弟弟!你不许欺负他!”
                            琉星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命令道:“你不要吵,我就放开他。不然我就把他扔到树杈上去。”
                            小孩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没动没说话。
                            琉星满意地点点头,把哭泣着的小弟弟放下,又跟他们两个说:“你是他的哥哥,十月是我的哥哥。所以你们也不许欺负他。再让我看见,把你们都丢到大树杈上去,听懂了没有?!”
                            两个小孩没吭声,琉星皱了皱眉头,又说:“好了。没事了。你干吗还哭?”
                            抽泣个不停的小弟弟苦着一张脸说:“哥哥,咱家的鸡… …鸡跑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琉星回头去看,发现一只母鸡被狗赶到了菜地的另一头,正扑腾着翅膀乱跳。他叹口气,告诉两个小孩说:“你们俩,在这老实站着。”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母鸡的方向跑。谁知道,他刚刚靠近,原本闲庭信步的母鸡就忽然发力,扇着翅膀飞出两米开外,挑衅地对着他咕咕叫。
                            他再扑,鸡又飞,扑了三个回合,鸡越扑越远,琉星摔了个狗啃泥。
                            摔趴下的时候他骂了一声“**”,还没起来,身边静悄悄地经过了一个身影。高高瘦瘦的刮起干净的微风。是十月,他半蹲下身子,伸出一只长长的手,对着充满邪恶的小母鸡打招呼。
                            整个世界忽然静止了。
                            小母鸡不知道被十月手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竟然探头探脑地溜达过来。
                            它停在半米开外的地方,眼睛骨碌碌转,保持着警惕怀疑的样子。
                            就在这么一个万籁俱寂的瞬间,十月忽然身影一飘,再站起来,手里就抓住了小母鸡的翅膀根。
                            趴在地上的琉星差点找不着自己的下巴,半天才听见自己又说:“… …**。”
                            十月跨步经过他的身边,一声不吭把手里的鸡递给兀自哭天抹泪的小弟弟。两个小孩愣了片刻,一把把鸡抢过去,扭头就跑。
                            琉星奋不顾身地追过来,冲着俩孩子的背影嚷嚷:“诶,诶诶,你们俩说谢谢了没有啊喂!!”
                            没人理他,连狗和鸡都消失不见了。
                            他叹口气,转身看见十月,那家伙正蹲在他的田埂上,低着头想心思。
                            再看看那片倒霉的菜园,被糟蹋得成了一片垃圾场。琉星又叹了口气,走过去摇晃十月的肩膀,叫他说:“嘿,嘿,行了,别难过了。你有那么大本事,干吗由着那帮小**胡闹?现在摆臭脸给谁看?!”
                            他一边说,一边去拽十月的胳膊,想拽他起来。
                            谁知道那家伙倒是来劲了,奋力地一甩手臂,气哼哼地把琉星的手弹开。
                            琉星把眼睛瞪起来:“哎呦喂,你倒是知道跟我厉害!”
                            十月低着头不吭声,琉星的心又软了。他伸手摸了摸他蓬松的头发,劝他说:“得了。回头我帮你整理菜园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也要不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翻了翻,捡起来一只金黄色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的小南瓜,撇嘴说:“这个给路拿回去,中午大家煮了吃。”
                            十月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目光停留在琉星手里的小南瓜上。琉星发现他的脸颊受了伤,左边的颧骨上面一片血污,青青肿肿的,看起来是被飞来的石头打破了相。
                            而且,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又是土又是泥,看起来很狼狈。
                            琉星蹲下身,抬起手来摸他的脸,批评他说:“你看看,这么漂亮的脸,竟然被那帮兔崽子弄花了。他们打你你要反抗,反抗你懂不懂?不反抗你不会跑吗?你傻呀?!”
                            十月抬起目光看着琉星的脸,忽然又转瞬即逝地笑了一下,笑的时候扯动了左脸上的伤口,疼得一闭眼。
                            琉星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拉着他起来,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一边说:“好了,带你回去洗脸换衣服。这南瓜你还要吗?”
                            十月忽然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样子挺苦恼的,把琉星又逗乐了:“怎么地,你瞧不上这个南瓜?破相了你就不喜欢人家啦?”
                            十月默默地把手伸进宽大的运动衣里面,掏出来一个完整的、圆圆的、金黄色的小南瓜。
                            琉星“噢”了一声,笑呵呵地说:“原来还有私人珍藏。”
                            然后,他站住,把手搭在十月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记着。那些混帐孩子打你,你不还手,就只能保护这一个南瓜。你把他们赶跑,就可以保护一菜地的南瓜。我这么说,你听不听得懂?!”
                            十月没有笑,也没有点头,忽然淡淡地开口说:“我是大人。他们是小孩子。我怎么可以… …欺负他们。”
                            琉星一愣,发现十月的逻辑还挺强大,于是继续教育他:“你不是说,不抢别人的东西,就不会被欺负吗?他们现在就是来抢你东西。你把他们轰走,算不得欺负他们。”
                            十月想了想,把手里的南瓜递给琉星看:“我还有一个。算了。”
                            琉星被他的笨蛋逻辑带上了轨道,问他说:“一个够吗?”
                            十月点点头说:“够了。奶奶不嫌少。”原来,在福利院的后山上,也有一片山坡上的墓地。
                            这里的坟墓很荒凉,大多是附近村落里去世的老人们。
                            一般的家族,在村落里有专属于自己的坟地,葬在山坡公墓里的,是孤独终老又无人看顾的可怜人。
                            玄院长告诉琉星说,“奶奶”是这块小菜园原本的主人。说是主人也不正确。她是独自住在山脚下的一个老人家,十五年前,看见年幼的十月漂亮又可怜,想出了一个哄着他玩儿的主意:就是在这片荒弃的土地上种小南瓜。
                            原来,十月拼了老命也要留一个南瓜下来,是为了今天上山去给“奶奶”扫墓。
                            琉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这些日子仿佛就是跟墓地过不去似的。十月并没有邀请他一起上山,他倒是自觉自愿超级主动地跟在了那家伙的屁股后面。十月洗了脸换了衣服,看起来又是一个轻飘飘的美少年了。只不过,美少年的左脸上贴了两块雪白色的OK绷,很搞笑的样子。他每次回头看琉星,琉星都忍不住笑。十月搞不懂他傻笑个什么,看到他笑就皱眉头。
                            奶奶的坟上没有墓碑,那是一个小小的黄土包包,排列在坟地里其他的黄土包包里面,没名没姓的,也不知道十月凭什么确定那一个就是奶奶睡下的地方。
                            不过十月是轻车熟路的。他上山的时候带了他伟大的扫帚,还带了一把铁锨。他领着琉星找到了奶奶的坟,指给他说“奶奶”,然后把随身带着的纸钱香火和小南瓜掏出来放在地上。
                            跟着,他从旁边的土地上铲来新土,堆砌到奶奶的的坟头上面,再用手里的铁锨上下四周地用力敲打,把风吹雨淋日见瘦削的小土丘重新塑造得结实了。他认真地干完手里的活,发现琉星已经帮他扫完了坟墓四周,就高兴了,甜甜地对琉星说:“星,谢谢你。”
                            他总是喜欢谢来谢去的,就算琉星告诉他不需要,他也还是特别客气。
                            点燃了香火的时候琉星四下里找,问十月说:“没有香炉,插哪儿啊?”
                            十月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仿佛不理解他的问题似的,自己点燃了香火,闭上眼睛,把它们双手举着,贴在自己的前额上。
                            好久好久,他都一动不动。
                            琉星这才明白,十月祭拜爸爸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直举着香火不吭声,原来这是他的习惯。原来,十月对于生生死死的事情早有认识,对于人在离开之前所经受的折磨,他并不会比琉星了解得少。
                            玄院长告诉他说,奶奶临终的一年时间里,搬出了她山脚下的家,住进了十月所在的小福利院,把十月高兴坏了。他那个时候才刚16,不到17,和现在相比更像一个孩子。即便是如此,他也很仔细地掌握了奶奶教给他的事情,他会在每个星期一的下午,拿好奶奶家的钥匙,走去她山脚下无人问津的小屋,打开门,擦干净那些桌椅,再把篱笆墙围起来的小院儿扫干净。他就那样扫了整整一个寒暑,春风呼啸的时候扫沙土,秋风萧瑟的时候扫落叶。那年的冬天,雪下的格外频繁,他大概也很用心地扫了雪。玄院长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正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读书考试,他的爸爸老玄院长是个细心的好人。他发现十月在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的日子里还要往外跑,怕他迷路在山里给狼吃了,打着手电筒跑到奶奶家里找他。一到院子门口就看见扫雪的十月,那孩子傻,并不知道,只要天上的雪没停,他脚下不断堆积起来的雪就扫不净。
                            琉星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十月的香烧完了。他回过头来对琉星笑,琉星就问他说:“十月,你很喜欢奶奶,是吗?”
                            十月点头:“是的。奶奶教我很多事。”


                            IP属地:云南23楼2018-04-06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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