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烟染就一世安
楔.
“啪。”说书的小老儿一拍响木，收尾道，“自此三界平安，山河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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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客们留下赏钱后纷纷离去。只有一位白衣姑娘仍端坐于茶馆角落，不声不响浮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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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儿没去理她，毕竟这天寒地冻的，着实冷的要死，谁不贪恋这温适呢？让她坐这儿烤烤火罢。想着，他便弯下身去捡散落一地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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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整银拍在书案上的清脆响声，小老儿抬首：“姑娘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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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姑娘一声轻笑，絮絮开口道：“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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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后来天下苍生均传言此等佳话，十五门派重新大放异彩。”小老儿漫不经心地复低头去拾缀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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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白衣姑娘瞳仁骤缩，着了急似的将银两塞进他手中道：“那……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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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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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儿叹气，将银两推了回去：“他们……人死灯灭，谈何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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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不绫走出茶馆话堂，门外风雪依旧，她披上雪样大氅，十根嫩葱般的纤指绞系着乌漆束带，快步融入了天地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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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想过，是不是在故事中，他们会从此你侬我侬，盈盈相惜携手过完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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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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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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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风谷的茶馆她均跑了一遍，却从未有人肯定地讲述那些美好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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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整个大唐里，没有任何的只言片语，是有关那些意气风发的少侠最终风花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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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微闭了水汪乌眸，伸出手心接了一片雪，雪花顿时融于掌心，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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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谁对谁说，那样，他们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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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终究是人死灯灭谈何后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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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冰风谷依旧扬着一成不变的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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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而已。

壹．
这一天的冰风谷仍是白茫大地，雪飘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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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起遮掩窗棂的帘子向外瞅了一瞅，轻叹一声，将头转向身后冒冒失失地推门进来的来人。这家伙可真不识礼数，也不懂得叩几下门？果真这谷中的居民大都一个路子，嚣张傲慢，就如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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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术还是问卦？”我行至小几前，一个手势请他在几前素蒲团上坐。无论如何，寅时便来打扰的，定是遇上什么不得了的事了罢？要知道这种天气，本是在家里搂着妻儿烤火煨煮茶水的好时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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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先是一怔，继而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邀请，一抱拳道：“冰风谷南异术师乌不绫，据传身怀纵横天算之术，可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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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面无波澜地应答，“这位客官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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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银狼王身边心腹侍卫，陛下听闻姑娘有如此神通本领，前来请求姑娘，可否入宫一见？”风雪在来人身后飞舞，凄厉的寒风携夹着雪片直灌入我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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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偏是他？我皱了皱眉头，要论起这世上我最厌恶的人，便是这位陛下了。但圣旨已下，难以驳回。我一介小小术师，法力还不足以与之抗衡，思来想去，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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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劳阁下引路了。”我无谓地淡淡勾起唇角，白衣被微风轻轻牵动。那侍卫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嗯？没想到，我的位分在当今银狼王那儿还挺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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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砌殿宇外种着歪歪扭扭的多行梨树，花开了满园。大雪也在枝头上结满霜花，看去就酷似开了多一倍的殷实的梨花。宫人说这些梨树均是陛下亲手种植，只许旁人指引却不让上手，也不晓得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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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过去那么多年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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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梨花一副不惧严寒的模样，不由得让我忆起了那个女子，也是这般的灵秀与倔强，敢于搏霜斗雪，终其一生也不甘于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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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倚在雕花窗边，只顾欣赏窗外春冬并偎的奇异景致，忽闻背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对上的是一张又惊又喜的面孔：“姑娘居然也喜欢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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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术师乌不绫，参见陛下。”我忙行了个礼，他摆手示意不必：“姑娘可知我请你来是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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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惊，他居然自称“我”，而非平日的“孤”，估计这次定是有要紧的请求，连皇贵庶贱也不区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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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恕不绫不知。”我垂了首道，不敢直面这位生得仍那么好看的帝王。缘由天冷，他里面一袭月白的锦衣，外头又罩着蓝色的外袍与雪貂披肩。发式仍是我熟悉的模样，一部分头发用发冠束起，其余发丝便自然地顺着削瘦的肩头披散下来。墨般的眼眸里似是含有无尽的深意，微笑柔和了面庞坚硬的棱角。这身打扮，定是冰风谷现任的帝王杀破狼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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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缈缈熏香遮掩不住窗外的梨花香气，望着那梨树我忽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为这些种植不当的梨树？想把它们变得齐整利落点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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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却答非所问：“你很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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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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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姑娘据说也是挺喜欢光顾谷中的大小茶楼听说书的罢？想必也会听过流传了百年的天命之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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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神木一族的祭司兼任圣女巫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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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颔首，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蒙上了一层愁绪。也该的，挚爱之人化为石塑至今无法超生，而他仍活在这世上，这岂不是过于残忍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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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心中一阵慌乱，怎么会？今日我并没有穿族中的衣裳，而是着了素日的琉璃白衣，就连银饰之类我也一并落下。为了不使他凭借眉眼回忆起我的形象，我特意以面纱掩面，额间最易暴露的纹饰也用一片花钿妥帖遮掩住了。应该是在模样上方方面面都没有露出马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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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寻思是哪里出了纰漏时，那道清朗的声线打断了我：“你的灵力我感觉到了，与她的几乎是一招路数……这些年失了她，我整日思绪难安，挂肚牵肠。幸亏姑娘前来，我终是可以安心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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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这种心之所系所带来的心安感，无可忽略亦是无法代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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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那夜月上梢头，蓝裳飘摇的少女端坐枝头上告诉了我这句言语。当时我不解，她弯弯眉眼笑了笑，轻抚着膝上剔透晶莹冰笛，说总有一日我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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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杀破狼缓缓登上皇座，我朝着他的背影福了福身道：“恕不绫唐突了…巫蛮儿及当初几位石化而去的天命之人在大战蚩尤时元神便已受损，不得入地府转世，故神魂一直外在漂泊游荡无处容身，如今过去多年更是剩余无几。不绫暂时还未有招魂重塑身躯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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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姑娘还是挺在乎礼数这东西的，既你同为神木族人，还是称她为祭司罢？”杀破狼坐下看着我说了句看似半是玩笑半是真的话，伸出手示意我在下首坐了。然而我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坐：“你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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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的愠怒，他从从容容开口：“姑娘一是从谷外迁居而来的民众，二是身上的气息温和柔软不似朔方人那般凌厉逼人，三是灵力法术与神木前祭司相似至极……这三处掺和在一块，让我想怀疑姑娘不是神木族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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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是我失策了。”我在几前坐下，杀破狼示意宫人为我上茶。“姑娘可否听一听我与祭司间的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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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系列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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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当时杀破狼还是个姿容清俊的少年，他与巫蛮儿的初见是在天辰二十九年的夏夜。那晚流萤明如豆火，浅浅淡淡的光芒映照遍了整个神木林。虽说古来便有腐草为萤的凄哀传说，但是奇得很，那夜空气清畅，月华如水，没有一处显现得分外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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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杀破狼虽年少却意气风发，功夫奇高，箭矢破风一支便可夺人性命。因此师父将斩杀侵扰神木林多日的妖物一事交给了他。杀破狼有些不屑道：“神木林不是也有自己的弟子么，怎么还要来托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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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涌夫人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师父听闻你箭术于三界无人能敌，我希望这些并非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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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妖物有何干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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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妖的弱处于其舌尖，但缘由它身高数丈，加之凶残性格，一般的招式难以击败它。”年少本就轻狂，而杀破狼又天生的胆大，这般妖物他不舍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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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出任务杀破狼已经赶了一天路，疲得不行，随意找了个粗壮枝桠躺着，褪下腕上弓弩枕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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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平日在无底洞时睡在树上总会莫名其妙地做噩梦，梦见自己与蓝衣佳人携手并行，她的笑容温婉，却总是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能记住她有着灿若星辰的紫眸，澄澈透明。一开始都是美好的场景，后来就突然转了个画面，他们加上另外十三人手执神兵利器大战妖物。接着众人毅然决定以身封印面前的妖魔，自损修为拯救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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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最终，蓝衣女子总是会微笑着看着不舍松开两人相挽的手的他，决然地挣脱。而后，化为点点流光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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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他梦见的却是那个女子与他坐在湖畔边，畅谈古今。她的笑声清越，惹得他不禁别过微红的脸颊……看起来这个梦中的女子与他这一世的纠葛已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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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仍是温情如初，突然一阵响动，使他睁开双目，却是一个大抵十三四的少女怒目而睁，瞪上对头一个兴风作浪的庞然大物，那东西是魔物无疑了。那魔物口中正叼着一头幼鹿，幼鹿额头上是一轮熠熠生辉的彩阳……他迅速反应：是上古流传了千年的灵鹿一脉，而这头幼鹿更继承了灵鹿族的精血！普通鹿的彩阳只有一滴水般大小，但目前的幼鹿额纹却是大如玉盘，想必是上天的宠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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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放下灵儿！”身段如柳的少女咬牙抚着手中宝珠连连出招，额头上已蒙了薄薄一层汗，看起来的确是无法与那魔物抗衡。可她不肯罢休，还是继续着这场必输无疑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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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立起身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场斗争。他本不是个好帮人的主儿，便也懒得下去助此少女一臂之力。于是他就懒洋洋地观赏了一会，没想到刹那间，那少女扭过头来，露出一双美眸，不由得使他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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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杀破狼也是个长相俊美的人物，自然见过无数环肥燕瘦，这少女让他不由得一愣的定然不是其出水芙蓉的面孔。而是在少女扭头露眸的那一刻，正好与他梦中女子的眸子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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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灿若星辰的紫眸，澄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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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着面夺过弩弓跃下树，冲过来对着那魔物便是几箭连发。看似魔物被他激怒了，口齿放开一直叼着的灵鹿，伸出爪子冲他一顿胡抓。他连换了三四种身法躲过，却终免不了有几击皆数划破衣衫，连着割开了的皮肉衬上殷红血色看得人心惊，一道道的交错纵横，密密麻麻。少女早已堪堪接住跌落的灵鹿于地上滚了两三回，颊边与手脚均沾染着零星血迹土渍。她有些怔地看去，俊逸面容的他趁妖物张大口嘶吼时瞬间张弓，箭矢稳稳射中它的舌尖。随之而来的是刺眼又刺鼻的滔天青烟， 激得她抱着灵鹿闭上眸咳了好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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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时妖物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个少年转身便走。当时她似是心有不甘，匆匆叫住了他：“少侠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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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回头，那袭蓝衣正怀抱受伤的灵鹿从地上起身，静静地看着他，用一副新叶点水般悦耳音色轻轻地说：“少侠受了伤，不如随我回门派处理一下伤势，借宿一夜后，明日再动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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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越过星光流萤，不疏不离，不近不远，他觉得这场景若一幅流光的画卷般，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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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自己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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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总会有一个人会让你与其初见时，就认定此生非她不可。”讲到这儿，杀破狼略顿了顿，目光平添三分缱绻，“你应也见过她的罢？……她真的生来就花容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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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该怎么作答，顾自斟了一盏茶，隔着茶烟袅袅看向他。只是我赞同他的眼光，巫蛮儿的确生得秀气，不是媚不是艳，是月笼天地的那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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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的人转了目光，继续讲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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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回到少女的小屋后，他讶异于屋中再无旁人。神木族与神木林门派紧依紧偎，族中童叟男女均有感知自然的力量，可以说这一种族便是这一整个门派。但这屋子为何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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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像是知晓他在想什么，无谓地笑了笑：“我是师父捡来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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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她捣药的间余，杀破狼听说了她的往事。十四年前有灵鹿托梦与她的师父巫奎虎，她师父信以为真，当即跑到梦中之地，见到了托梦与他的高大灵鹿早已死去多时，可它驮着的婴孩与身下的幼鹿依旧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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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师父把婴孩与幼鹿双双带了回去，请族中祭司卜知一下此番事迹的凶吉。幸而卜算的结果是这个女婴为上天赐予神木族的圣女，这只幼鹿是集灵鹿一脉千年精髓于一身的吉兽，将来此女必定是拯救三界苍生的天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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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婴便是她，取名作巫蛮儿。这只幼鹿也伴她长大至今，她唤其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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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因为灵儿被抓，才得幸遇到了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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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蛮儿突是思虑到了什么，问他：“少侠，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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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他接着道，“认识星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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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的。”他淡淡一笑：“便是七杀破军贪狼这三宿的那个‘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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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透过窗棂，打碎枝叶的影子斑斑驳驳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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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的名字好听。”过了良久，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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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蛮儿的名字也好听。”

叁．
这一带在三月有过“百花节”的风俗，差不多就是个盛大的花集。杀破狼自己是没兴味去逛，可偏偏没有姑娘不喜欢花的，地涌夫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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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桃花，开得最粉嫩的那种，甜气要浓。”杀破狼本想着买了花就回去，他还急着到后山练箭术，没想还未走到桃花园，就看到巫蛮儿立于梨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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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风光正好，微风轻拂而过，大片洁白梨花簌簌而落，仿若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美不胜收。但见眉目如画的少女在落花间吹奏青竹笛时，却生生压下了这旖旎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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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他看来，巫蛮儿穿那身衣摆开满浅梨花的白纻裙比初见的蓝裳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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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少年郎依稀记得了，是去年月华如水的夏夜，她仿佛讲过她喜梨花之高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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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淡淡沉香，她缓缓地抬了首，清雅笛音乍停。随之而来的是他久违了的笑容：“杀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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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生性少话的他只不咸不淡地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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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蛮儿绣鞋踏上林间微裂出了细纹的青石板路，胜似暮春柳絮般飘逸的白衣长摆扫过满地落白，行至他的面前，仰首迎着日光问他：“你也喜欢梨花？”弯眉笑眼里具是欣喜与期盼，他的脸被阳光映得暖至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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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也不晓自己为何要扯这个谎，“落梨总使我想起故乡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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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巫蛮儿有些惊喜，“雪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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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女的记忆里只有春朦胧夏缠绵秋萧瑟。神木林从不下过一丝雪。可对他来说，无雪的冬季根本不是冬。冰风谷的风雪从未停歇，幼时牵着父王的手看一场铺天盖地的雪是他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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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在地上捡了根枝条，与她就着土画了个大概看：“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看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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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声清越，说一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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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有什么在这笑颜中生根发芽了。他面色微红，这世的纠葛确实躲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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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信步走出梨花林时，他才想起买花一事。幸而赶上了最后一株桃树。在他欲掏银钱时二声极其尴尬的咳嗽响起。扭头见来人是二郎神，其右手握拳放至唇边，目光里急切与请求交织：“那个……你师父喜欢桃花……”杀破狼略愣了愣，道：“那便让给真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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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一门的事宜，由二郎神去送该是会比他更好些。待二郎神迫切地走了之后，巫蛮儿打趣道：“不可惜么？”“可惜什么，送的是同个人，只是意味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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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天际而落，他忽然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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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放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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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节最重要的传统便是放花灯，虽说为赶时间但是又怕少女饿着，他还专程跑了一趟捎来些许糕饼递给她。可仍是去得稍迟了，已是灯火绚烂，火树银花，铺中街上盏盏花灯精美无双。巫蛮儿挑了一盏荷花灯，将其推入水中。他顾自抄手看她，嘴角微挑。猛地人头攒动中传出爽朗笑音，华衣少年走到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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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蛮儿妹子，你们怎会在一处？”羽灵神是两人共同的朋友，但一直都互相未挑明，如今也只好讶然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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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变成了羽灵神凭空出现，径直勾过杀破狼的肩膀，在他耳旁说说笑笑。说实话，当初他恨不得把羽灵神射成个篓子，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