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交错间,楼外的爆竹把一切炸得粉碎。
李海鹏回过神,眼前没有黄色的牙根,也没有表弟的脸,只有发着霉,飘着烟味的不纯粹的黑。
“鹏子睡醒了没?怎么不露面呀?大过年的嫌弃你二娘是不?”
“鹏子出来,让我们瞧瞧这大城市人。”
“出来喝酒,鹏子!”
屋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扎眼的光让李海鹏一时难以适应,他揉揉眼,看清门口的人。
高高的个子,白衬衣,牛仔裤,头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他的脸还是那么白,眼睛闪着亮亮的光,他窃窃地看着李海鹏,小声地叫了一声,“哥哥”。
李海鹏愣了神,讨人厌的亲戚朋友,万里迢迢灰头土脸的绿皮火车,恶心的泡面白水全都值得了,连旅店里的冷水澡和上门服务的浓妆女人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无法忍耐。
杨克寒又叫了一声“哥哥”,而后抿起嘴笑了。
李海鹏一时呼吸困难,黑暗里他整个人像煮熟的虾,思维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他看他,他的背后是他们可怜可恨的家人,吵吵嚷嚷,鸡毛蒜皮。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血浓于水,禁锢他,鞭挞他。
李海鹏想把这血抽干,随便泼洒到哪里都好,抽得干干净净,和他们没有一丝关系! 但萦绕的烟又让他清醒,就算他抽了血,他还留着他们的筋,他们的骨,除非他死,他都无法摆脱这束缚,这诅咒,除非他再不回来,再不过这**且无聊的春节!但他不回来,他又怎么能见到他?
李海鹏感觉自己被浇了一头冷水。
就算见到他,又能如何?
没有了这层血缘,他们或许都不会相见。
“鹏子,快出来吃饭!”
“小寒,叫你哥,快点!”
“哥哥,吃饭。”
李海鹏没有一刻比这更恨他。
恨他的痴傻,愚笨!
恨他偏偏是这个所谓家族中最天真的存在,恨他缠着他,对他露出柔软的一面,恨他勾引他,低下头把脆弱的后颈暴露在他面前。
李海鹏恨这个傻子,更恨明明白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