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从惨白的日光里醒来，他已经昏沉地睡了12小时，过久的睡眠让他的倦怠更加明显。他头晕脑胀，甚至听见自己血管涨开的细微声响。楚子航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微微阖眼，没有任何起床的打算。秋冬的伦敦湿冷的寒意巴在玻璃窗上，化成一滩粘腻的冷白薄雾。在这样的天气里，蓬松温暖的床铺就是人类的乌托邦。可怜的小男孩身上残存的疲惫不会因为舒适的被褥而消退，那被生活鞭笞的印记。楚子航听到有东西在滴滴地响，他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的手机。他头很痛，完全想不起手机被自己扔哪了。也许在床头？他怠懒地不愿抬手。他想叫恺撒过来，可是身边的被子冰冷的如同他昨夜和鬼魂共眠，恺撒早走了。楚子航胡乱的摸索着，终于在床沿的被子里摸到了冰凉的金属块。
.
是诺诺，“起床了吗，厨房有很多吃的。”后面紧跟的文字泡要求楚子航把煮好的东西拍下来发给她。
.
楚子航赤着脚踩在地上，地上很凉，楚子航觉得自己踩在了北极蔚蓝的冰川上。诺诺不喜欢地毯，清理地毯很麻烦。他有点想回芝加哥，恺撒知道他喜欢光着脚，他们家里的每一寸都铺着暖和厚实的地毯。
.
可是他现在在伦敦。楚子航顺手打开了暖气，走向楼下的厨房。
.
厨房里的东西的确很多，诺诺甚至预料到了楚子航没心思烹饪，很多即食的小吃堆在料理台上。包括了很多甜食。甜食是好东西，它们会促进胰岛素的分泌，降低酪氨酸和苯丙氨酸的含量，加速血清素的合成——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廉价的快乐，是所有人都可以消受得起的好东西，一种变相的大众毒品；楚子航分明记得糖分的诸多劣性，至少会让人牙疼。诺诺买的那些东西都很好，都很诱人，哪怕只是外貌都让人欢喜；它们被安置在包装精美的小匣子里，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奢靡香气。楚子航挑了一小盒掼奶油，这小东西在欧洲可不容易买到，插上小勺子，挖掉一个尖角，拍给诺诺证明自己有在听话。至于剩下的？楚子航不知道那盒掼奶油是什么味道。
.
楚子航静静地缩在窗边软乎乎的沙发团上。他捡起那本战争与和平，那本书他看了很久了，他现在对这本书产生厌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感觉自己的脑海苍白，他被置身在思想的荒漠，被囚禁在冰冷的永夜。粗糙的砂砾里孕育不出美丽的奇葩，它们缺乏营养，留不住甘甜的雨水，它们只能拥有死亡。可是月亮呢？月亮是无辜的，墨蓝的夜空如同沉寂的深海，而月亮则是那颗流光溢彩的砗磲。荒漠里独行的旅人最珍重的行囊。在月光泛滥的水畦，会有美丽的少年口衔珍珠踏着月波而生。
.
暖气让楚子航感到干燥，他感觉他身体里的水分在蒸发， 他感到他的毛孔里被细密的水滴填满。他将头转向窗外，窗外是扭曲的色块，如同爱德华蒙克*画板上那凌乱混杂的色彩，整个城市都在腐烂。楚子航的身体微微发抖，他抬手去擦拭眼睛，啊，这室内实在太干了，他的眼睛都沁出了水珠。城市是笔直却杂乱无章的线条，它们呆板木讷，如同翻模扣出来的。老城区这一带是极具八零年代特色的红棕色砖墙，像是一个暮暮老矣的病人血管里沾着锈红的肮脏柳叶刀放出的淤血。楚子航的听力不如有镰鼬加持的恺撒，可是他依然听见了伦敦的尖叫“不要抛弃！”她老了，而滥情的时代移情了青春漂亮的国家与他的旧情人，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却加速了爱人的厌倦——可悲的人儿。如果她聪明一点就该明白，无论什么东西，最终都会在时光的角落里死亡，黯淡，归向永寂，为什么要自大到认为能逃过这连可爱的日光也无可规避的结局？
.
这座衰老的城市没有一处能穿过楚子航绵软的躯体，唤醒他神经。
.
他想回意大利，或者芝加哥。
.
也许热水会让他好一点。
.
他把睡衣脱在了客厅，赤裸着身子走向浴室。放了一池的冷水，将自己沉在浴缸底。他现在像一具被封在厚实的冰盖下溺毙的尸体，一位失败的冒险家。楚子航摸过自己光滑的皮肤，而他认为他摸到了衰老的皱纹，他的灵魂在和水波一同起皱。白炽灯发出白色的电光，穿透带着褶皱的水面，如同冰层外的一轮胧月。可是不会有美丽的少年从这样的水光里托生。干枯亡故的魂灵，青白透明的水妖在寒冷腐臭的死水里气息奄奄。他们枯瘦的手指敲击徒劳地着冰盖，上帝抛弃的生物不会具有回到陆地沐浴圣光的资格。他们应当感谢黑暗的怜悯，给了自己一点可怜的容身之处。
.
没有生物不喜欢太阳。

我。都。忘记了。这个帖子……。辛苦二位了。

卧槽。二月还有人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