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久没陷入那样的梦境了。
一个人在那样一条没有终点的小路上走着,不停地走。
周围空白而没有画面,只有潜意识里的执念在推搡自己麻木地前行。
像是在寻找谁,想要挽留住谁。
直到止步在那熟悉的十字路口。
岔路的两端各站着一个人。
抬起头想要辨别,
却发现她们根本拥有着相同的容貌。
横在中间的那一面无形而巨大的空镜,
照射出两个她,
朝思暮想着的轮廓,却带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神色。
左边,是熟悉的带着戏虐和调侃,触及不到真实的笑容。
右边,遥远的眸子里是深色漩涡般的悲恸与渴望的交织。
如此无力地远离。
同时向自己伸出的手,
想要带她前去截然相反的两种命运。
剧烈的疼痛从大脑里传输给每个细胞神经。
梦里的自己在撕心裂肺地疼痛。
这是一辈子,都无法做出的抉择。
陷落,不停地下坠。
然后梦醒。
“惜君,做噩梦了?”
冰冷的右手被覆盖上了一层温度。
她最终还从梦境里挣扎着逃离出来。
如同每一次般,仓惶闪躲。
睁开眼,微微还在发抖的身体已经被轻轻搂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淡淡的属于她的体香,拥着自己在清晨苏醒的这刻,给了她力量。
“我没事。”
双手轻轻环住了她。
单人床,双人房。
浅绿的被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进来,给了昏暗的卧室,一丝光明。
“有我在。”
永远这么沉静地说着这三个字,
就如同第一次相遇时,
将狼狈的自己从地上横抱起来的那刻。
一点都没变。
“再要我一次吧。”
刘惜君依旧没有温度的luo身向Chris的怀里依恋地埋去。
因为那个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的梦而突然空落的心。
此时只是需要她来填补,立刻。
“惜君。”
Chris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你很冷吗?是不是不舒服了。”
“不想要了么?”
眼眸里的光黯淡地沉下,她忽而松开了自己的手,从床上勉强坐起了身。
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却遮不住突然暴露在空气里的氤氲春se。
“这样会冷。”
穿着单T的女生皱着眉将突然变得冷淡的她用力拉回自己的怀抱。
沉默地观察小女生的神情。
似乎又了然了几分。
是因为又做了那个梦吧。
“你再睡会吧,我该走了。你父母也该到家了。”
起身,穿衣。
背对着刘惜君的,
是那样挺拔而美好的背影。
很瘦,却有着傲人坚韧的身骨。
亚麻色的短发在微光里反射出好看的光泽。
这是她的情人。
是她选择的伴侣。
“昨天我有告诉过你,他们出差了,你忘记了?”
刘惜君躺在被裹好的被子里,轻轻翻了个身。
“所以没人赶你走。”
“惜君……”
衬衫的扣子还剩最后一刻没有扭上,
Chris的动作却僵硬在了空气中。
分明是从楼下,
大门那传来了些许声响。
仔细聆听,应该是钥匙清脆的摩擦声。
接着便没花多少功夫,是“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你,还说你父母去出差了?”
Chris叹了口气,从地板上捡起昨晚被自己扔掉,属于刘惜君的衣服。
“快穿上吧。”
“不是我爸妈。”
刘惜君冰冷的声音是那么虚无地闷闷传来,
模糊到Chris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还有谁,有你家的钥匙?”
脚步声在一楼的客厅里没走几步,就已经踏上楼梯,越来越向这里靠近。
埋在床里的刘惜君终于缓缓抱着被子,半露香肩着坐了起来。
“嗯?”
Chris疑惑着望着她满眼寒意地盯着卧室紧闭的门。
转身,门外的脚步已经上了楼,仔细听,好像还有似乎是行李箱的轮子在木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
那人在二楼踱步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刘惜君的卧室门前停了下来。
屏息后,
响起的敲门声。
“叩——叩——”
极其规律地,一声又一声,也逐渐加重地敲在了刘惜君的心上。
“你在家吧。Sara。”
牙齿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喉咙里干涩而不受控制地冒出的音节。
“进来——”
如此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被旋动的把手,随即被推开的门。
五年之后,这张在梦里不知出现过多少轮回的恶魔的脸庞。
终于在此刻,轻易绽放了自己内心的崩落之花。
“原来有客人在啊。”
墨绿色的格子衬衫,淡然却带着风尘。
行李箱安静地放置在门口的地板上,黑色的卷发不知为何夹杂着不知名的深蓝色。
唯独黑框后的那双眼眸,五年后变得更加深邃的轮廓。
却依旧如此轻佻地勾起了笑容。
“所以你才没空去机场接吧我。”
Chris干净的白衬衫转过来对着那张陌生却又带着熟悉感的脸,
对上眼神的霎那,一切,又早就注定是事实地摆在自己眼前。
“你好,我是Michelle。刘惜君的姐姐。”
远处的女子有着醇厚好听的嗓音,
却带着如此飘渺的情绪。
向自己展露没有形体的微笑。
随着最后补充的那句话如同炸弹般轰炸着她的思维。
“是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