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语抱拳:“不敢当,正是颜小朔。”她回头道:“老李,拿两封银子来,给兄弟们买杯酒喝,他日路过青龙山,必定登门谢过当家的。”
男子半信半疑,但看着颜如语手上弯刀,还是点头:“兄弟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挡颜夫人车驾,赏银免了,走——”
几个人刚刚拨转马身,老李颠颠儿跑来,双手奉上银包,见众人要走,侧头请示道:“少奶奶,这银子怎么办?”
“少奶奶?”那男子哈哈一笑,刀锋直指颜如语:“我当是谁呢这么大排场,原来是扶苏镇曾家,曾少奶奶,我差点还真走了眼,拿把弯刀就敢报朔望双侠的名号,你这是欺负我们没眼力没见识?”
众汉子一团哄笑。
颜如语一肚子委屈,只想踹老李一脚,心道姑奶奶我爱嫁谁嫁谁,管得着么你?但是脸上不动声色,知道这回不露真章是走不了,动上手刀剑无眼,说不准就要结上梁子。
七人已经下马,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嘴里嘿嘿笑着:“来来,兄弟们开眼了啊,颜小朔——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啊——我说那个颜女侠怎么这个身段这个模样呢,啊,哈哈,谁来请教请教?”
“我来我来”,身后一个独臂持短枪的走上一步:“学两天功夫听点故事就敢吹牛,大爷我少一只左手,要不要报苏旷的名号,嘿嘿。”
眼看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莫水窈忽然一步挡了上来,指尖挑了个小小银木牌,笑道:“颜侠姊名号不管用,我这里还有个小玩意儿,请各位大爷过过目?”
那牌子也看不出什么材质,不过三寸长,二指宽,当中写着四个隶字:借刀一用。一阵清风吹过,小木牌滴溜溜转了半圈,背后是个飘逸之极的“风”字。
莫水窈笑靥如花,一脸的灿烂。
七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放下手中刀来,那领头的一拱手:“原来是借刀堂风少当家的朋友,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颜女侠恕罪,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了,告辞。”
他们来得快,走得更快,一阵风似的疾驰而去。
颜如语奇道:“你不是东岳剑门下?这个风少当家的又是什么人物?”
莫水窈吐吐舌头:“偶遇而已,多亏他送我块牌子,一路上少了许多麻烦。姐姐你隐退多年,不知道借刀堂也没什么,这个风雪原是个刚出道的新人,不过近年来风头极盛,人家年纪小,手上功夫漂亮,又有师父师兄罩着,他师父就是铁敖。”
颜如语一惊:“天下第一名捕铁敖?”
“嗯。”莫水窈多少有些愤愤:“所以说同人不同命,这位风少侠呢,四处行侠仗义闯名号,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我来这儿的路上见到他,聊起莫家村的事情,他说他管定了,但是手头有要紧事,让我等一等和他一起过来,我说自己的事情不想麻烦别人,他就送了我块牌子,没想到真挺管用的。”她随手把木牌塞进怀里,回头大叫:“还不上车?再遇到强盗你们自己想招啊。”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登车,只有曾九霄痴痴地看着颜如语:“你……你居然是……”
颜如语翻身上马,叹了口气:“还袖崖下,永生不忘,曾郎,我并未负你。”
……
那一年,曾九霄还不过是弱冠年纪,他在东海还袖崖下,弹了整整一年的琴,风雨雷电,从未停息。
那是因为他偶有一次乘小舟路过还袖崖,看见一个白衣姑娘在崖顶舞刀,她的身形比海上的波浪还要灵动,比月光下的露珠还要美丽,她总是日落时分来,月上中天的时候走,那断崖太高,曾九霄上不去,看不清她的容颜。
有时候会有一个黑衣男子来和那姑娘对舞,他们的双刀有如霹雳之于清波,天衣无缝,曾九霄没有绝望,因为他隐隐约约听见,那姑娘大声喊着:“哥——”
那姑娘遥不可及,骄傲又冷清,像是广寒宫里的嫦娥。
春天弹到夏,秋天弹到冬,曾九霄将满腔情谊都付诸琴弦,他知道那姑娘必然是听得懂的,不然为什么时不时坐在悬崖边的凸石上,托着腮,遥望自己?
她胆子真大,经常做势欲跌,等到曾九霄大喊大惊的时候,又轻飘飘地转回去,任清风送来一阵朗笑——曾九霄慢慢明白了,那个姑娘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她不会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