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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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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4-04-15 20:51回复
    下了一夜的雨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日光冷飒飒的,像透明的暗刀。屋顶瓦当之间挂着一条条长冰锥,有融化地雪水啪嗒啪嗒滴落,是天神梦中遗失的泪吗?
    当我折下一枝绿萼梅返回绫绮殿的途中,才发觉每栋宫殿原来有着不同的时间浓度。那么多与我长相相似的胤嗣,与他们的母亲住在这片大明宫里,我看到我的额头抵在母亲怀里,听到我的耳朵在受母亲的斥责,一切有常且平常。我的母亲却在浓淡之间,将一颗心摇摆出两幅模样。
    走到殿门口时,我赌气松开毛披风的束带,留着薄衣入内。天光本就不盛,屋内的纱帐半垂着,更加昏昏暗暗。我本不是个哭闹讨要关注和蜜糖的孩子,此刻却重重踏着地,大声喊道。
    “阿娘,冷香亭的绿梅开了,我给你折来了一枝。”
    沉重的寂静犹如客人,在殿宇里迅速膨胀。背对我的身影好像凝在画里,我有些不知所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
    “阿娘?”
    梅枝上的冰在融化了,手心里湿润润的,好冷。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4-04-1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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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动屋顶瓦片的缝隙,呜呜呼呼,像我的孩子们在呼喊妈妈。幻听又重了,我遗憾告诉自己,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目之所及的都不甚明晰。
      绮绫的一切,沉寂、晦暗、无精打采,类似于装着我的匣。叮咚、咚咚——匣子突然开了。是相。他闯进来,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我面前,把又黑又长的梦击碎。我有点感谢他的出现,感谢原来这一切并不全是幻听。
      没有去接那株绿梅,“你穿得很少,乳母没有为你穿外衣吗?”
      我摸到相的肩膀,温热,不算凉,他的乳母跟在身后。我一眼扫过去,她便低垂着头,心甘情愿,全然不想辩解的模样。她的疏忽本该使我愤怒,成为母亲不可触碰的逆鳞。可隔夜的雪雨使我的身体更加疲惫,手心交握,一时分不出来谁才是刚刚外出归来。
      “插瓶子里吧,你可以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4-04-15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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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松了口气。
        “孩儿不冷,屋外才脱掉的。”
        肩膀的轻触,掌心相握的手是良好信号,此刻檐上冰化的水还在落,滴漏也嘀嗒不停,却仿佛抒情地荡起着一个个同心圆。
        我的心轻盈地飘起来,但仍知道过量的孺慕对母亲而言是个负担,在她决意抽开手之时,我也将放松的线收回了。似乎是听从母命的样子,转身左右踱了一圈,最终选中了靠窗案几上的白釉净瓶,阳光曾在那里透出疏淡的骨骼。
        乳娘抽出里面早已干枯的腊梅——那是我旬前从窗外偷偷放的,或许母亲还不知道,没关系,有新的绿梅延续这处生机。
        我再次回到母亲面前,她的面色苍白疲惫,上了妆也难以掩盖。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秋霜之后的花株,花的根系可以藏在地下,人的三魂七魄却无处可躲。
        ——母亲的灵魂和身体出现了缝隙。
        “阿娘昨夜做噩梦了吗?”我只是这样问。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4-04-16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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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偶尔会不自觉地露出雀跃,尽管我没有看明白他的快乐源自于何处。窗案下的光影着实美丽,枝绿花白,荧荧点点超越春末生机。但把它放置在纯粹空荡的绮绫,便只能剩下数不尽的幽绝,衬得夜更冷。让他带回去吧,他刚才不是很开心吗?我尝试为无心打理花草的自己开脱。
          “已经选好了吗?好看的。晚一些,带回延英那边吧。”
          我惊讶于相的敏锐,但在一闪念间否定,“没有,只是最近睡得不好。夜里风雪声太大。”
          事实上,我总是在翻来覆去地做同一个噩梦。梦到他们,我的孩子痛彻心扉地喊我妈妈,用手缠绕我的脖颈,讨要无法平分的拥抱,用尖锐锋利的列齿卖力吮吸我的乳,好像很快就能把我蚕食殆尽。我狠心地扯开他们的手,梦在敲窗的枯枝中土崩瓦解,又在阴晦里卷土重来。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妈妈。
          和相对望,睫毛无聊地眨眨。我收起锐气消磨的旧梦,琢磨扮演一个母亲也是可以有既定公式的。招手让他靠近些。
          “妈妈给你和()做了新衣,试试。”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4-04-16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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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诞下自己的母亲,孩子的感知总是直接且敏锐。知道有时面孔之下藏匿着其它情绪,知道什么时候犯错了可以用撒娇赖账,但这些不会在瞬时达成,就像我觉得应该留给母亲更多自主的、自由的界限一样,也不是天生就领悟到的。
            我时常悄悄地留意大明宫中的人。和大多数妃子将心系于天子或膝下皇子不同,母亲更加漫不经心,她的关注像无根水,随着风和云游转,好像并不常落到这方天地。
            “相回途再折两根就是了。”
            一个寻常的花枝有什么值得推来让去的?我的眼睛漫出迷惑,也跟着眨呀眨。屋主坐困愁城,幼子仍是贪婪的饕餮,看到她这样做着慈母,就会忍不住地靠进一步,再长出想要更多的胃口。
            “阿娘请御医来看一看了吗?好在风雪停了,可要好好补回来觉。”
            箱笼上确放着两件春衫,我接来抖开其中一个,便觉出似乎略长了些。于是耍赖一把揽在怀里,伸指点着另一件,很纠结的模样。
            “可这两件图纹我都喜欢,我要再选一选,顺道给xx带过去!”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4-04-18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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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他的关切,我倒显得不置可否。没有生病,要太医来做什么。难道和他说夜里做梦,会害怕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吗?这又算什么病征。
              我托着下巴等他去拿自己的礼物。可惜,袖子长长的,也袍尾长长的,拖拉在地面,穿上走起路来像是会把他们踩摔的样子。我不可挽回地难过,想起更早的时候,他们刚会爬行和坐起,柔软的四肢找到椅子借力,就可以在床和地之间自如地爬来爬去。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不是吗?可他们并没有如我想象中的过快生长。他们还是一个无法独立、需要受到母亲鼓舞才能向前的孩子。
              相的眼神有种类似于火热、探究的情绪。我太清楚了,他试图证明自己的特殊——我对他更甚于其他兄弟姐妹的情感偏向。虽然李伏天更像是借我肚子生出来的孟庄,但我仍尝试端平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感。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他们自己解决好关于妈妈爱谁的议题。
              “和他商量过再决定,好吗?妈妈不想你和他都不高兴。只是件衣服罢了。”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4-04-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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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被母亲发现新衣长了不好,蹩脚的遮掩被母亲误读了也不好。这个疏忽之间表露的关于兄弟公平的问题,成了我不知不觉间又向母亲投的一颗石子,可我今日本是想娱亲的。
                结果,衣是不合适的,行为是不妥帖的。狭隘的心又生出小小的刺,我绞着手中衣,提起的笑容依旧。
                “好嘛,我去叫弟弟过来给阿娘请安。”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4-04-19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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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发觉自己不对劲以后,我无数祈祷不要因为我的心病而影响到他们。眼见着相的活跃心绪收敛,我沉默低头,无法再应下他的任何一个字。无措地拉住他,想要抱进怀里,才发觉原来还不是气候宜人的春天。
                  “我是开心的。因为你来看了妈妈。”
                  但是、但是——
                  无论是耗尽心力的缝针,还是冷脸面对孩子的撒娇都太失败了。我被浓郁的自责包裹,认知一旦成立,愧疚就井喷式地漫涌上来。内心尖酸、怨气通通被嫌烦,我只能镇着自己的言语,像抵挡鬼怪入侵一样先放他离开。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4-04-20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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