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自己看好的骑士,挨了一刀险些致命的伤和若干道小伤居然三天就对话可能了。他难得十分高兴:有这样的同伴,那亚瑟王离死也不远了,这样一来,在海边行刺的物质损失也可以在人力上弥补回来。“真是不枉此行……”他喃喃自语道。
其实他也怀疑过对方的真实身份,不过在安德烈夫人不怀好意地公布“那是一个女性”的时候,怀疑就烟消云散了。好吧,只能说怪不得胸口的触感怪怪的。
千万不要误会,骑士一向对女性不感兴趣,大概是由于从小缺乏母爱,而姨母又苛待自己的缘故。于是即便得知了对方是个女性,他也毫不忌讳的推门而入:“好一些了吗?”
“啊,承蒙阁下关照。我感觉不久即可下地行走。”那是一种如七月从高山流下的泉水碰撞岩石般清脆且沉稳中不失激烈的好听的女声。一时间他想起了自己悲惨死去的妹妹。那也是一个柔和却坚毅的人……如果亚瑟王,不,如果没有亚瑟王的话,他又怎会落魄到如此境界?所以那个暴君,还是早一些杀掉比较好,顿时,他的目光又平添了几分本不属于一个年轻骑士的老成与撕裂一切的暴戾。
“阁下怎么了?”对方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而已,请问,您叫什么名字?”趁这个问题,他好好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她有一头耀眼的金发,不同于印象中不多的妇女的形象,她很自然的束起一股,两边空出碎发。头上还有一撮俏皮的呆毛。脸上也十分素净,五官端正,看上去受到教育,很可能与贵族有关系。“那个……阁下有在听我说话吗?”
“抱歉请问您是…?”他懊恼了一下,随即放弃头脑中乱七八糟的念想,开口问道。 少女反倒显得不好意思:“名字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我是一名骑士……别的事情不记得了。” “是吗?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总之先住下吧。”他佯装热情。“不用在意的。帮济骑士是我的家族的荣幸。更何况您是为了保家卫国才受此重伤的。身为一个身量不过十几岁的少女真是难为您了。” “没什么,保卫自己的祖国是每一个凯尔特人的荣耀。”原本羞涩的少女的目光顿时变得异常坚毅,凛然正气反而为她平添几分韵味。
少女反而话锋一转:“那阁下的名字叫做…?” 骑士爽朗一下:“名字?如果你乐意的话……兰斯洛特。(Lancelot)”少女一惊,立即下床欠身:“阁下是…圆桌骑士中最伟大的兰斯洛特?久仰。您是骑士中的骄傲。但是似乎您比传闻中的样子要年轻。” “啊,既是传闻,也只能追风捕影吧。”骑士又勾了一下嘴角:“低调也是骑士的美德之一。”说着,他又是一笑:“骑士小姐,您重伤未愈,最好先休息下。一会儿安德烈夫人会送来药物。那么在下就--”他忽然顿了一下,又起身推开了纹着天使图案的木门,“先告辞了。” 少女强撑着坐起来:“期待与您的再次见面。”
门悄然闭合,骑士踏过年久失修的地板时发出的“嘎吱”的声音过一会儿便消失了。
少女试图重新躺下,但因为刚才过于迅速的“坐起”的动作,腹部伤口被牵扯地很疼。她只好缩起身体,可这样一来背部的划伤又险些裂开,再三调整,她采用了并不喜欢的仰躺的方法。 她很迷茫,隐隐约约的记得这个国家的人和事,却单单忘记了自己是谁。 “人的记忆总是有连贯性的”,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本来朦朦胧胧进入梦乡的她如触电一般骤然惊醒。她努力的想要再想起些什么,但回应她的只有一阵一阵的头痛。所以她失望地又闭上眼睛,尝试着拾起那个睡梦。--------------------------------------------------------------------------------------------------------- 黑暗中有星火,闪烁着,移动着。那是……什么?她缓慢地想着火光前进,尽管伤口还一跳一跳地疼痛。这时,她感到脸上有冰冷的液体,划落在一侧的面颊。她这才感到自己的脸烫得吓人。 “saber--saber--saber--”是不是星火燃起处有人在呼唤自己?而且自己的名字叫做……“saber!”
她募地从床铺上惊醒,发际已经被汗水浸染,紧紧地贴在脸上。喉管干渴不已,想必是已经昏睡好久了。“水……请给我一些水……”尽管视觉还没有恢复,她从骑士生涯中获取的本能也驱使她向桌旁的那个骑士讨些水喝。 无言。她听见了倒水的声音,喝到了一杯温茶。但两人全程都一言不发。仿佛这沉默正是两个陌生人之间不可见的默契。 半晌,东道主先打破了寂静:“安德烈夫人说你伤得很重,有可能影响到记忆。那你知道目前国内的形势吗?”少女摇摇头:“知道一些,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兰斯洛特于是讲了起来:“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已经确定亚瑟王在内乱中死去;而这是一周以前的事。我发现您时他大概已经死了。”少女注意到兰斯洛特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怨恨。“不过亚瑟王的死是自作自受。一个庸君,早些死去比较好。” 听到这里,少女终于忍不住问:“阁下似乎相当憎恨亚瑟王,请问您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又来了。兰斯洛特顿时感到一阵无名火。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去揭起别人的旧伤疤?他的眼神霎时间升腾起一阵怒火。少女有些怯,但还是在肃杀的气氛中说了一句:“如果不向别人分享您的经历与伤痛,您将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和坚持是否正确。我认为您是一个肩负着鲜血的骑士,请问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在门外偷听的安德烈夫人一阵心惊。少女这番在知情人士看来无疑找死的话语,在多少年后也让安德烈夫人敬佩不已。
屋内的气氛缓和不少,骑士没有继续释放令人窒息的杀气。少女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接下来骑士的一句话却让屋里的人与屋外的人都十分震惊,他说—— “我不是兰斯洛特。某种意义来讲,说我是亚瑟王之子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