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委屈的呢。那典礼本是做给人看的,戴个高帽儿、披身青袍。我在大洋彼岸唯有同要上台的好友,无台下欢呼的亲朋,我真真儿上去领学位时下头空旷一片、无人喝彩,那才委屈呢。
【 有雨便有雾,故城在江南,湿冷起来、不比北平的冬日好受。迎归的热闹叫门一隔,空气也显得厚重而沉默。我坐桌前,父亲坐在实木书桌后,时间平缓地流动,座钟也敲起坠来,数落着我这不孝子的迟至。】
【 这一谈,彷如往日少年时的在北平。彼时我很是厌恶这样长而宽、显得古朴的书桌,每回父亲遣我进来坐在桌前,总有与这安宁格格不入的、不很好的讯息与我说:溃兵将县庄的秦乡绅小女儿掳去,所幸秦乡绅袄子里缝了两千钞票,没走空身;隔壁王先生迁去沪上、路中失去音讯,再隔二月便已在空袭中没了,所幸上海还有识得的刘司令,可托他的妻儿安身;……大乱的世中,以为我是长男,便当与他年轻时一样,与父亲一起分摊这些很不幸运的“所幸”。可我不懂怎么答,唯有唯唯诺诺地应。】
【 如今亦如是,一别四年,我已有一点儿不晓得如何同父亲讲话。走时是青年,回来却是个成年人了。我理应有一点儿成年人的自觉罢?】
【 这样想着,我说。】读书时委实是忙的,女人家不懂。眼下我回来了,理应陪陪她们的。学业读下来,还要找份工,理应踏踏实实的干才好。这样乱,但凡故城不沦陷,北平带来的钞票花不得一世。理应该为您分忧。
【 一连三个理应,把未来交代的清清楚楚。可当真说起来,又如同什么也没说似:陪多久,找什么工,分什么忧,全自私地藏起来,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