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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华青鹰太太的一些短中篇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一楼授权。这些不少都收录在华爸的个人本《华》里了,二楼打广告嘿嘿;-)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4-07 06:46回复
    《华》现在是现货哦早买早享受!以及离截止日期不长了喜欢的赶快下手吧www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4-07 0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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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发一篇,我滚去上课了× 以及求哪位好心人来教教我这个死蠢怎么在lofter上复制文本啊QAQQQ不然只能截图了orz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4-07 0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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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士与龙》(收录于《华》中)超可爱的一篇!!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4-07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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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4-07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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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可以试试“全局复制”这个app,能复制任何地方的文字
            以及感谢搬运!lz辛苦❤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4-07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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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递员》
              投递:王耀。
                伊万·布拉金斯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红戳。
                他的明信片来自万里之外的故乡。遥远的雪国,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在叶/卡/捷/琳/堡给他寄来了航空信。因为他换了住址,这封信在邮局与邮局之间转运多次,耽搁了几个月,最终出现在他最终落脚之处的邮箱里。
                而这个与众不同的长方形印记,正巧落在娜塔莉亚精致的落款之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并不认识许多中/国文字,他甚至读不出这个将信真正送到他手中的人的名字。
                但他知道对方的姓氏,知道他的职业——一个邮递员。他的每一封信实际上都经过一个差不多的流程,先是汽车,而后是飞机,再然后是汽车,无数人经手过之后他们中离他最近的一个留下了名字。
                王耀。三个星期之后伊万·布拉金斯基接到了第二封信。他特地去查了这个字。
              在露水很重的春天的早晨,总是有一个穿着红色背心的中/国人,骑着一辆电力自行车向几乎每一户人家的报箱里投送报纸。市中心的老居民楼,订报纸的人总是很多。伊万想邮递员大概是这样,不过信件总是少于报纸,邮递员不知何时会来。
                他不擅长去问,所以静静地等。
                终于有一天这个人被他遇上,但他只看到一个背影:一个矮个子梳马尾辫的年轻女性,他一开始这样想,穿着墨绿色制服,背一个薄薄的挎包,骑着很老很老的自行车,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从楼群的阴影中滑行到小广场开阔而充满阳光的地方去。伊万·布拉金斯基注意到那车子很大,反而衬得她人很小,脚几乎够不到地面,她一边骑,经过他面前手动一动,于是有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这就是王耀,一个邮递员,在他的每一封航空信和明信片上盖红色姓名戳的人。
                伊万·布拉金斯基在不久之后偶然注视到对方工作时的另一面。他去邮局,本意并不是想到能够见到邮递员,但那天寄包裹的人很多。他看到一个小个子邮政员工站在柜台后面检查待寄出的包裹,帽檐压得很低,似乎是故意不让人看到。
                伊万确定是他,但对方是一个男人,当然这并不妨碍他做事细致,动作迅速。
                “十千克。”
                对方埋头给纸箱打包,领带松散地系着,淡绿的衬衫袖口高高地挽起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在付钱时看到了他的姓名牌——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三个字。但他还是笃定,于是他开口问:
                “您是王耀?”
                那个人怔一下,抬起头来笑。
                “是的。”
                王耀不常顶替其他人的职责,但邮局里的工作他多少都明白一些。伊万再见到他还是很巧,他正在楼下送信。信箱旁旁边种着一大丛灌木,墨绿的叶子,开出奶白的花,浅而淡的香气。他看着那灌木的枝条在这个春天撘到铁灰色的信箱上来,一丛绿叶里花朵星星点点,有许多细碎的重瓣;他看着对方垫脚把最后一封塞到最高一层的信箱格子里去,退一步拍拍手,呼口气。
                “你好。”他站在门口说。
                王耀,这位邮递员先生转过头来,也向他笑。
                “你好。”他说。
                “有我的信。”
                伊万·布拉金斯基面带笑容走到他身旁,在众多漆着阿拉伯数字的格子中故意缓慢地自下而上寻找,他听到对方略带好奇的声音。
                “您是?”
                “伊万·布拉金斯基。”他说。
                他余光看着中/国人,对方站在一旁的阳光下,脸上是夕阳浓重的金色。对方嘴巴张了张,但始终没有发出陌生的音节。
                “不好意思,”那声音带一点窘迫,“我读不出您的姓。”
                他的目光收回来,终于钥匙戳进最高一层的信箱,转一转,拉开小小的铁质槅门,把一封信抽出来。
                “没有关系。”他说。
                现在白天变长,太阳能够影进信箱这边。于是邮递员和他沐浴在阳光下,他们脚底下都是开败了的花瓣,白色的纸屑一样。
              伊万·布拉金斯基在这里定居,信箱里总是有东西,多半是垃圾邮件和保险邮件,上面都没有邮递员的红戳。他对王耀感兴趣,非常非常感兴趣,到了一种奇怪的地步——他买了邮票和信封,查到了这里的中文地址,请人代写在信封上,给自己邮了一封空信。
                邮递员王耀还是在阳光很暖的下午来投递。他的工作和赶时间的送报员不一样,和带着大铁箱的送奶员也不一样。王耀属于上个世纪,属于那种很旧很旧的日子和灼人但并不很热的夕阳。六月的夕阳还是茫然地晒着,而他对着信箱,站在一大丛灌木的旁边,一开始猫着腰,后来踮起脚来。尽管没多少信要送,他还是每天都来,每一次投递都很认真。
                伊万·布拉金斯基接到了他的信,尽管那上面没有红戳。他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给自己邮了另一张明信片,中/国风景,中/国同事帮忙撰写的目的地,中文祝福语。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没有人关心,但伊万·布拉金斯基想总有一个人知道,他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是王耀。
                王耀还站在夕阳光下,在响亮又远的蝉声中投递,于是他收到了带红戳的明信片。
                总是很巧,他在那个时候收信,邮递员王耀在那个时候投递,有时候对方比他早一点,因此他能拿到一封有着夕阳余温的信。纸片有热度,伊万·布拉金斯基知道对方没有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4-08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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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葱茏的树影底下还是隐隐有自行车铃的声音,王耀会念他的名字,邮戳总是盖得很端正。
                  你记住我了,他想。
                  六月就这样过去了,紧接着七月也要过去。寄信时伊万想要给王耀写上点什么——他不愿意假手他人,但文字的隔阂又是一个难题。最终他选择了一个带有恶作剧性质的方式,他漏填了一个地址,最后一个,这样就没有楼号。伊万·布拉金斯基想看一看这封信会不会到自己手上。也许会呢?那么王耀真正记住了他。于是这封带着深意的信从离小区五百米的邮筒飞走,转了一圈,回到了他手上。
                  “下次不要漏项,”王耀对他说,就好像知道这封信是他自己寄给自己的把戏。
                  “如果漏了中间,分拣会很困难;漏了最后,那么这封信除了我,别人都不会认识……”
                  他记住了最后一句话。
                  “这些日子录取通知书要下来,今天有挂号信,要签收才可以下班。”
                  王耀咳了两声,很着急地走了。
                  这之后的第三天伊万·布拉金斯基学会了寄挂号信。他明白了原理,但没有尝试——挂号信要邮递员走到门口去敲开门等收信人亲自签收。他想试一试,但他住得很高,这里又没有电梯。
                  “挂号信顶层也会送吗?”
                  “也会。”
                  王耀把他的信递到他手里。
                  “有人寄了挂号信给你?”
                  明天,是的。
                  伊万·布拉金斯基点一点头。
                  市区内的挂号信也是一天之内就能送到。他早就可以很好地区分中/国的硬币和纸币,他知道多少的细碎的钱可以买到适用于寄信或者明信片的邮票,本埠是哪种价格,外埠又是哪种价格,现在,挂号信又是什么价格?
                  “……是很重要的挂号信。”他说。
                  “我给你留意着,”王耀跨上自行车,脚尖点着地,“一定送到。”
                  他看见对方扶着车把的背影在一条阳光很足的路上行远。王耀在夏天来临的时候换了短袖衬衫,墨绿的颜色,在这时不生热,显得凉快。
                  他骑着车,速度比往常都要快。
                但第二天下了雨。
                  这里有好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雨了。他们下班的时候,楼下的道路上车灯排起长龙。伊万·布拉金斯基也堵在这之中。
                  厚重的雨幕,滴滴的喇叭声,天色漆黑,没有阳光。
                  今天王耀不会来了,他想。
                  伊万九点钟才回到公寓。雨还在下,他一路走上楼来,楼梯上滴滴答答也带着水迹。
                  一个人蜷坐在盘旋的楼梯的尽头,衬衫湿着,头发也湿的滴水,然而恍若不觉。
                  “你回来了,”
                  是王耀。王耀站起身来,苍白的手伸进包里。包里是一件团成一团的制服上衣,里面包裹着一封信。
                  “你的挂号信。”他递过来,笑一笑,“签字吧,我送到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楞在那里,接过带着潮气的信封来。
                  “……我五点来的,那阵儿雨还刚下。我的包不防水,我想着骑回去你的信大概是不能要了。”
                  王耀还是笑,笑着使劲咳了几声。
                  他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公寓里喝了热水,吃了感冒药,留到雨停。但雨是很快停的,大约十点。
                  于是王耀在夜里骑着车走了。
                  “转天还有录取通知书要送。”他说。
                伊万·布拉金斯基送他下楼。王耀一个人,还有点怕黑。于是他随意哼了点什么,王耀听了又轻轻笑,笑过了又咳。
                  “我得走了。”
                  他跨上自行车,回过头来说。
                  “明天见。”
                  王耀车骑得很慢,伊万·布拉金斯基看见他自行车后面有个尾灯,红色的,一闪一闪。
                然而他明天没有再来,后天也没有,再过一天也没有。
                  送信的时间改到了早上,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孩,和送报纸的人是朋友。
                  伊万丢了两封信。
                有一次他碰见那个男孩,对方正吹着口哨,把信封嗖嗖地投进信箱里面,他不用垫脚,只消抬一抬手臂。
                  “王耀?上一个?工伤不干啦。”
                  为什么?
                  伊万·布拉金斯基站在那里,清晨的太阳白亮白亮,刺着他的眼睛。
                  “前两天下雨,大晚上路滑,骑自行车躲大车,从桥上摔下去……您看我们现在都改成早晨投递啦。”
                  男孩转过身来,热络地问他。
                  “您是哪一户?”
                  伊万摇一摇头。
                他再没有寄过信。
                  end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4-08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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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生》
                  法/国人的成衣店里永远是冷清的,灯光晶莹剔透。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卷尺绕在脖子上,围着他踱来踱去,不时敲敲他的脊梁骨,告诉他抬手挺胸,没来由地让人联想到大夫。
                    这是王耀到纽/约来的第一天。刚下了飞机,在房间撂下行李,他的老同事亚瑟·柯克兰便将他架到这里量体裁衣——用不着,王耀说,我自己也有。但他的英/国朋友逐一将他原本的衣服开检,苛刻得像个风纪老师。
                    “都不行,全部要重来。”
                    结果就到了这里。像个偶人似的,他在这两人挑剔的眼光里站得腿脚发僵。法/国人的手在他腹前比一比,明显却不是询问他的意思:
                    “双排扣?王耀瘦一些,深灰色显得绅士。”
                    另一个满意地一点头。是给王耀自己做衣服,到头来最没有发言权的也是他。英/国人讲明他是新来的,口气不自觉中带出炫耀:
                    “王先生,今后你将出入的场合,没有几套像样的衣服不可以……”
                    忽然又嫌弃道:
                    “如果瓦尔加斯兄弟在这里,弗朗,新人的衣服也轮不到你来做。”
                    王耀很礼貌地听着,法/国人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正这时,他们三个都听到店门口一阵铃铛音。裁缝匠兼情报贩子眉头猛地一挑,接连摆一摆手叫亚瑟·柯克兰从后门走开,一边嘴巴附在王耀耳边,说话带出热气。
                    “来了。”
                    王耀心里没来由地一颤。上一次这样还是出国前,登机的时候。王湾给他发了短信,没几个字,一样叫他走神了很久:他还是怕,一边又有隐隐的期待,这是最后一次,他们分头说好,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是他安生过日子的时候。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已经开始同来者聊上,言语间是伪装出来的热络。这氛围,王耀想,好像色戒里头的麻将戏。阿尔弗雷德带着另一个人拐进后间,自如地打着招呼,另一只手还拿着汉堡的外卖袋子。
                    “王,你说的找舍友,今天我帮你问了一个——啊伊万,这是王。你们差不多,也刚到纽/约。不过我们是大学同学。”
                    王耀也很自然地笑起来。他是见过伊万·布拉金斯基这个俄/国人的照片,只不过真人的确不同。
                    他伸出手去。
                    “你好,”他说,“我是王耀,从中/国来。”
                    王耀这次要扮的角色和以往大有不同。但总之他如果能找到伊万·布拉金斯基做舍友,当然是对他最好的掩护。当年他们一伙人还在学校里,抽签作假的自然王耀最多,一来二去演技也熟练起来。不过阿尔弗雷德后来居上,这才有了他沉寂多年,美/国人却一路扶摇直上的典故。只不过这一次得知要和俄/国人有干系,阿尔忙不迭推辞了,这才将他卷了进来。
                    “我是个白领。”
                    俄/国人说了谎话,不过不打紧,事情最终成了。阿尔弗雷德这掮客当得堪称完美。以小博大,笑起来见牙不见眼,附赠贴心嘱咐。
                    “好好相处,不要忘记房租都按时打到我这里来。”
                    布拉金斯基未作表示,阿尔挥挥手便走了,留下弗朗西斯,弗朗西斯也做手势,请他们自便,一边低头写写画画。
                    “呃,布拉金斯基先生,”王耀伸出手,“请您多包涵,我英语不大好。”
                    这一句是真话。王耀心底里自我安慰,对上对方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睛。
                    “好。”
                    王耀心底吁出一口气,如此这事算是应下。但他同时又觉得如此简单,甚至匪夷所思:一来他做好了兜兜转转的准备,美/国人也一再提醒,伊万·布拉金斯基万般不好相处;二来自他同俄/国室友搬至一处,到没有像预料般一样处处受查探。
                    美/国人夸口这套房子是祖产,黄金的地段,自然也是黄金的价格,皇/后/区,楼下是便利店洗衣店,不远有小学。王耀住一个次卧,平日多用厨房做菜。住了个把月还未同新舍友说上半个字。
                    有时他在这里哗哗地炒菜,心思便飞到不久以后去:倘若事成,最终他回国也会结婚,到时候北/京/城里就要再添一套房,务必是最好的学区,为他自己的孩子预备着……而后又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想得太远太周到。他这边进行得不顺利,单回国一样就是遥遥无期,更何况房子。
                    抽油烟机总是不好用,炸一点东西,烟气满屋都是。俄/国人此时正从房间里皱着眉出来,经过厨房。王耀在围裙上擦一擦手,试探着问他,要不要试试,对方也没拒绝。
                    他本不是个热络的人,只是演戏久了,自己的话也听不出真假。于是殷勤递了勺子,有抱怨没个辣酱做蘸料——墨/西/哥货总带着甜味,他说起这个,绘声绘色。
                    “你可以用易贝。”
                    “哎呀,你说得对!”王耀在他对面坐下来,欣喜若狂。逼得对方回他一句话,这算是打开了僵局。尽管他也唾弃这般没皮没脸地陪聊。
                    “我还没办信用卡。这里和中/国真不一样,淘宝上送货可快,易贝、亚马逊就慢一些……”
                    阿尔弗雷德自己就是个三脚猫,偏偏喜好指导王耀:对于热情的,那便冷淡一些;对冷淡的,自然要满怀热忱。虽说这行里难得一见热情如火的对头,不过王耀跟他实打实地学了不少腆着脸皮接话茬的精髓。
                    “好吃吗?是不是好吃?”
                    王耀自己把自己关在屋里,来回地向着自己的表现,没来由地犯恶心。在这儿他是个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4-08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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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做什么不好,他见不得流血剥皮,于是安排做了心理医生。其实他本来是想学哲学的。无奈造化弄人。当年亚瑟·柯克兰是他们的外聘老师,一眼相中他胆大心细,这才将他和孔孟老庄柏拉图一气隔断。当时提拔他还叫美/国人愤愤不短一段时间,但这都没有办法,这些学生当中,数他王耀沉得住气又最有主见,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他自然没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房间里装窃听器,监控更是想都没想过——他自己这里一天都要检查两遍,何况还没有探出对方底来,贸然行动总是不妥。王耀除了出家门假装工作,一天到晚夙兴夜寐胡思乱想,是他运气好,真看到一次,对方伏案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
                      门开了一缝,不大不小。他只瞟了一眼,怕是有诈。于是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
                      “我沏了茶,要不要尝尝?”
                      对方抬起眼来,竟丝毫不慌张似的,点了点头。
                      “你是俄/罗/斯人?在纽/约工作压力挺大的吧。”
                      他没话找话,没成想对方点点头,和他聊起来。
                      “是啊,”布拉金斯基很放松地笑了,“比莫/斯/科要好。”
                      又说,
                      “不过莫/斯/科房子要便宜。”
                      “是呀”,王耀长吁短叹,“北/京的房价也比这里好——不算住在故/宫里。”
                      这是真话。他给对方又添上茶水,俄/国人不疑他似的,将杯子上前凑了凑。这一次两人聊了二十分钟。王耀回去长舒一口气,自觉进展颇丰。此后再遇见,不免也会寒暄几句。
                      大约算是相熟了。王耀摸准他时间规律,每周四早上总是早起十分钟,他扒门缝数了五周,纵使美/国人不心急,亚瑟·柯克兰也着急起来。
                      但做这事急不得,否则自己这边爱出差错。有一个周四早上,他和阿尔弗雷德·琼斯在洗衣房见面,正拿着钱上楼,忽然在电梯间就遇上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对方笑起来阴森非常,反正他心里有鬼,他是这样觉得。
                      “这是什么?”
                      对方一指他手里的塑料袋——王耀办不了银行卡,一直是现金面交。但这理由说出去无端令人生疑,他心念刹那间一转,打个哈哈。
                      “下楼,扔垃圾……”
                      “我帮你?”
                      对方还凑上来问,一边扬扬手里的文件夹。
                      “我回公寓取点东西。”
                      “喔……”他心里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一边脸都笑得僵了,还要搪塞。
                      “不用,这袋子很脏的,我自己去扔,我自己可以。”
                      最终那袋子还是当着对方的面抛进了垃圾桶。可怜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一团零七八碎不知是什么东西,包装都没有拆。
                      不久之后英/国人还要追问,窃听器为何还没有装——王耀这才交代过去,他给自己找了理由:俄/国人性格古怪,难以接近,如此这般告一段落。不过伊万·布拉金斯基性格古怪是真,相处起来却也不难。王耀养了几盆花,放在阳台,一次还见到对方给那花儿浇水。
                      他正和阿尔弗雷德在洗衣房见了面,从人行道抬起头来,鬼使神差,便和俄/国人对上眼神。王耀心底霎时一软。没来由地,忽然就笑了。
                      “可真谢谢你。”
                      他上楼去,第一句就说。
                      “不用客气,”对方答,“我们是朋友。”
                      这一句叫他咧了咧嘴。那一个星期他们终于外出一起吃了一顿饭,席间两人都喝了酒,伊万·布拉金斯基说了个什么笑话,惹得他哈哈笑起来没完没了。
                      的确有意思,他心底也是这样想的。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晚,两人悄悄地在街上走,大道上唱了一首歌,又一口气跑过冷清的巷口,仿佛做贼一般。
                      “北/京总是很安全,”王耀无心感叹,“多晚都是。”
                      “那么我要住在北/京。”
                      “欢迎,欢迎你!”
                      王耀拖着他,他搀着王耀,两个人一起开门。王耀喝多了酒,手抖起来,钥匙对不准锁孔。忽然之间另一个人的手便抓住他,用力握住他的手,向里一捅。
                      他下意识地去挣,没有挣开,心底一个激灵。
                      “哎呀——你看,门开了。”
                      “不用客气。”
                      对方摆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只他一个站在原地,心里万般念头疯长,滕蔓一样。
                      这不应该,王耀想,这不应该。
                      他不知在厅里面光着脚,站了多久。纽约十月里,冰凉的地砖。于是转天王耀病了,他自然没有在意,生生忍着,只听室友的劝,吃了两片止头痛的药。
                      于是第三天便发起高烧。这一下仿佛柱子似的倒了,再不能爬起来。这是异国他乡,阿尔弗雷德上门过一次,只略坐坐就走了,还是他的舍友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我不去医院,”他还要费力给自己编着瞎话,“有心理阴影。”
                      对方只一点头——本来就是他自己的病,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够做得了主。
                      但是王耀实在烧得厉害。他自己也有知觉,有时候说起胡话来,还有时候做梦,仿佛是真的:他还在北/京的时候,有两个弟妹,天天上学去,骑着自行车,仿佛一阵风从他眼前掠过去;还有更小的时候,那时他们仨都是孩子,没有搬家,住在西/交/民/巷,对门也是俄/国人,小熊一样可爱,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像玻璃珠。
                      有一次他醒过来,伊万·布拉金斯基不在。他咳了两声,假装要水——没有人应,果然不在。于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4-08 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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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一掀被子,很费力地坐起来。
                        他床头放着药,还有一大杯凉水。前几天他要喝热的,非热水不能入口,偏偏对方没有这个习惯,害他每次要求,梦话都要喊“Cold Water”,其实哪里有这么矫情?这样想着,王耀叹一口气,还是端起水杯来喝了药,目光又扫过桌面。
                        他桌面上放着几张白纸,一支钢笔。王耀记忆也模糊了,然而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妥当:他是极细致的人,码放东西必然整齐有序,但这一次,几张纸边缘却没有对齐。
                        他惊出一身冷汗,跳起来凑到桌前去看:果然是这样,果然!王耀心里登时警戒起来。这一定是对方翻看了他的东西,十成十的把握。
                        他手指头按在那一点点对不齐的边角上,一边拿起手机,脑海里炸了锅一样:现在该怎么办?是要告诉亚瑟·柯克兰?其实他也不确定对方看到了什么。也是,应当先查一查其他地方——如果现在翻窗,一定来不及,跑也不是办法,这里又是四楼……
                        这时外面门响。王耀警戒得寒毛都要竖起来,先把手机抛到一边上,缩回被子里去,拖鞋又带出不轻不重撕拉一声。
                        这木地板!他想。
                        于是另一个人很礼貌地敲敲门,走进来。王耀的眼神不自觉瞟向衣柜放枪的那一格,内心里捉摸不定:如果硬碰硬,他还病着,一定不是对手。如果伊万·布拉金斯基也拿着枪——
                        “你醒了?”对方问。
                        “是,”王耀干笑一声,久未说话,他声音也是哑的。
                        “我想喝药,没有……热水了。”
                        对方一步一步走进来,手一伸。他吸一口气的功夫,对方将杯子拿起来,握在手里。
                        “我来弄,你躺好。”
                        布拉金斯基看他一眼,走了出去。王耀蒙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心跳如同擂鼓,闷出一头的汗水。
                        伊万·布拉金斯基又进门来,一杯滚水放在他床头,他满怀笑意地去接过来,五个手指烫得通红。
                        “你曾住在北/京?”
                        他问。王耀心里打鼓,还是如实告诉他。
                        “我从小住在北/京。”
                        他手都要被烫穿,一面强忍着。
                        这不行,王耀想着,这不行。
                        他给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打电话,明着是问衣服,实际确是想再约亚瑟·柯克兰。这次阿尔弗雷德也在,四个人关了店面大门,在屋里踱步,王耀一阵一阵咳嗽。
                        “怎么办啊?怎么办!”
                        阿尔弗雷德沉不住气,一个人站在那里破口大骂,一半骂他,一半骂伊万·布拉金斯基。最终还是亚瑟·柯克兰深思熟虑,从自己后腰上取下一枝枪给他。
                        “没有办法,王,你得了结这一切。”
                        王耀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
                        “在阿尔弗雷德的公寓里不行,会有嫌疑。最好是把他约出来,约到这里。”
                        亚瑟·柯克兰望了法/国人一眼以示感激。王耀摇摇头,又点头。
                        “好。”他说。
                        不知不觉中天气又冷了。他出来时分还有太阳光在楼角,此刻,路灯都亮了起来。
                        王耀手里提着纸袋,那里面是定制的衣服,后腰上别着枪,他总觉得坠。这是无端的感觉。是我傻,他想。
                        一群小孩子从他面前跑过去。
                        回北/京去。他忽然又无端想到这些,回北/京去,等到了结了这一切,之后买一套房子,结婚,买钻戒,办婚礼,养一个孩子。
                        他悉心想这些一切,一步一步地,这是他人生的规划,现在却仿佛离他很遥远,触也触不到。
                        “今天拿了衣服。”
                        他没用钥匙,而是敲了门——其实还是有这样疯狂的念头,伊万·布拉金斯基打开门,用枪指着他,一声响,之后一切都结束了。不是由他来结束,但这结局可以接受。
                        “在法/国人那里?”
                        “在法/国人那里。”
                        他一面换鞋,一面向里走。对方很少见地挽着袖口,是在煮着什么东西,锅里是血红色,叫他恶心。
                        王耀张一张嘴,本想力邀他也去那里裁衣,但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不过。他自己疑自己,说什么都像是骗局。因此恹恹地,走到房间里去。
                        “不吃一点?”
                        “吃过了,”王耀说,“啊——伊万,我的钥匙仿佛忘在弗朗西斯那里了。明天你……”
                        “钥匙?”另一个问。
                        王耀向外踱了两步,倚在门框上,而身后的枪硌着他,他不得安生。
                        “是,是。明天早上送我一趟……顺路吗?到那里去。”
                        对方眼望着他,点了点头。王耀被他看得心惊胆战,手足无措。
                        “怎么?”
                        “你……病好了?不喝一点汤?”
                        “啊,不,不,谢谢,”他想了一想,“我爱吃油炸食品。”
                        这一夜辗转反侧。王耀两支枪都在手边,缩在被子里。空耗着时间,胡思乱想。他想他到底不是适合做这一行的料。见鬼的沉着,他不是沉着,他担不起这两个字。
                        王耀数着分钟过了一晚上。他恨不得对方猛然冲进来,然后两人在这里交战,两分钟以内,凭他们两个,足够分出胜负来。何苦等到明天?如果他侥幸是活下来的那一个,他一定远远地离开这里,回到北/京去,回去好好地过日子。
                        第二天早上他累得抬不动腿,然而仍装作一切如常,伊万·布拉金斯基开黑色的轿车,他走上去,坐在副驾驶。对方拉下手刹。
                        “是什么牌子?”
                        对方忽然笑起来。
                        “是奔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4-08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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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驰?”王耀撇一撇他的方向盘,忽然喉咙发干,“啊,我喜欢奔驰。”
                          “你小时候就喜欢。那时候路上还没什么车,在北/京,你见过一次奔驰停在路边。”
                          “——我就上去,坐在发动机盖上?”
                          王耀转头对他。
                          “还拉着你一起……那是你?”
                          对方点一点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你还和之前一样……”
                          自此一路无话。直到转过两个街区,弗朗西斯的店面就在不远处。
                          伊万·布拉金斯基右手伸到座位旁,似乎要解开安全带,又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等一等。”
                          王耀忽然按住他手臂。
                          “你不用下车……我自己去。伊万,请你去上班吧。麻烦你了。”
                          说着仿佛很着急似的,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打开车门。
                          “你走吧,伊万。”
                          他扯了一个笑,对着另一个人。一瞬间又回过身急匆匆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身后车窗大开,另一个人举枪对着他,视线凝固在他的背影。
                        是与之前一样。另一个人想。哪怕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便露了破绽。哪怕自己不自知。
                        中/国人向前走着,仿佛听见身后另一个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从此王耀便消失了。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个法/国人依然坚持说那一天在自家店门外看见过他。亚瑟·柯克兰则相信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将中/国人很好地解决掉了——王耀的工作电话在这一天之后变成了空号。
                          阿尔弗雷德则对此表示沉默。三个月之前伊万·布拉金斯基在王耀消失的第二天凌晨便踏上了去中/国的飞机。而他们的线索消失在飞机上。
                          但王耀不会死,这是他的直觉。他们曾经是同学,他了解中/国人:王耀是最有主见,同时也是最沉着的一个,同样的,他还拥有好运。
                          阿尔弗雷德·F·琼斯最终在一大堆废纸中间找到了王耀在大学时期用过的电话号码。那还是中/国人随手写给他的。
                          这很令人庆幸。
                          阿尔弗雷德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拨通了它,这是个中/国号码,地点显示在北/京——不过是另一个人接听了电话。
                          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他发誓自己永远认得这个声音。对方的身后很嘈杂。
                          “你好?……王耀?”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的声音。俄/国人像个胜利者,懒洋洋地回应着他的问候。
                          “很抱歉,王耀接不了电话。”
                        这成功地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问题。美/国人感到挫败。
                        “不,我以为……算了。”
                          但对方显然拖延了几秒。
                          “他说你可以过一会儿再打来,”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声音显得无可奈何,“不过最好保证你的确有事找他,美/国佬。他现在在炸鱼排。我们马上就要开饭了。”
                        end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4-08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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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手机贴吧16楼2017-04-08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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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超棒(இωஇ )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4-08 10:43
                            收起回复
                              好棒好甜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04-08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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